成太医一边琢磨一边拿起明玉珠的手来,将指尖搭在她的腕上,随即,他的眉头也跟顾飞扬一样皱起来了。
“这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一身的毛病,莫不是有伤在身?”
这话瞬间点醒了美丽:“对对对!她肩上有伤,世子爷打的!”
成太医蹙眉看他:“你呀你,平时混不吝也就算了!怎么连姑娘都打!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娶人家!”
顾飞扬真的有口难辩:“我什么时候要娶她了!您莫不要说她像小爷未来的媳妇吧!跟您说多少遍了,我顾飞扬此生绝不娶妻!”
成太医作势要打他:“就算如此,人家姑娘爱慕你!你也不能上来就把人打死啊!”
美丽大惊:“原来,原来是这样!”
“……”
顾飞扬急了:“什么这样那样!没有的事儿!您还是赶紧救人吧!瞧您这不急不缓的样子,是不是她没救了啊?”
“恰恰相反,暂时死不了。”
成太医抬手掀开她的眼皮瞧了瞧,人虽然气息微弱,但也不至于就轻易这么死了。
由此可见这姑娘的命还是挺硬的。
“伤在何处?”
美丽道:“肩上!左肩!”
成太医伸手要去掀她衣裳,随即又对顾飞扬道:“不娶人家还看什么?”
他只得转过身去,没好气的嘟囔一句:“多少人求小爷看,小爷还不爱看呢!再说了,我也没用力啊,总不至于这么娇弱!”
“呵!这还没用力?!”
“我,我原本以为她武功高强!谁曾想她那般笨拙,都躲不开!”
“啧啧啧,殿下这是要杀人啊……”
“不至于吧?这么严重?”
他说着要转过来看,却被成太医一声呵斥:“这还不严重!别乱看!老实点!”
“到底怎么样?”
“半条命被你打没了,不,一条命被你打没了。”
顾飞扬心中有些忐忑,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大手,在心中估算,普通人挨他一掌真就丢了性命?
“好了,开点药,喝一碗看看有没有起色吧。”
美丽道:“喝药没用,今天奴婢喂了好几碗,她都吐了。”
“那这就有点难办了……”成太医摸摸胡子:“这样吧,你去抓药,待老夫制成药贴!”
美丽忙道:“奴婢这就去办!”
“回来!先拿几片参片给她含着,吊吊小命,别制药的功夫她先死喽!这不让老夫晚名不保吗!”
“是!”
美丽又要往外跑却被顾飞扬叫住:“用,用靖平送的,最好的参!”
“是!”
成太医道:“你怎么还背着呢?”
“……”
顾飞扬没好气的转过身来看他,又看看床上的人。
明玉珠还和刚才一样,紧闭双眸,死咬牙关,好像死了一般。
“这人哪来的?”成太医一边问他一边掏出随身的针囊,打开,一字排开数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顾飞扬眨眨眼:“一个朋友。”
老人家手上拈着一根银针,看他道:“你最好实话实说,要不然怎么好对症下药?”
“那,那我要说了,您能不告诉我爷爷吗?”
“你要说了,她兴许能活,你要不说,她就必死无疑了。”
“捡的……”顾飞扬摸摸鼻头:“她说她是偷马贼,想偷我的马,但我不信。”
“哦……原来是见色起意,我们世子长大了啊……”
“不是!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顾飞扬急红了脸:“就算她长得好看!我也没想那些!我,我心里只有禹城郡主!”
成太医忍俊不禁,慢慢将银针插进明玉珠的神庭之内。
顾飞扬急了:“您答应我,别告诉我爷爷,他如果知道我与小贼为友会打死我的!”
“你说,你觉得她不像偷马贼?”
“不像。”
成太医一边缓缓为明玉珠施诊,一边慢慢说道:“她虽是女子,但骨骼挺拔,肌理分明,瘦而不柴,立而不僵,既不像普通劳作的妇人,又不像养在闺中的千金,却也有些像那些个混迹江湖的游侠。”
说着,又拿起明玉珠的手来:“掌中薄茧是拿兵器所致,虎口薄茧兴许是弯弓,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马缰勒的。”
顾飞扬道:“这么说,她真的是偷马贼?”
“你留几分警惕也是好的,尤其是她身上的旧疾……”
成太医只用手隔着薄被,摸了摸她身上几个穴位,便已得到答案:“你这一掌虽不足以毙命,但却引起她旧疾复发,也多亏有老夫在啊,不然,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顾飞扬这才觉得后怕,一张脸也微微有些发白。
“她有什么旧疾?”
“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外伤,伤及脏腑,你这一掌下去,就算救回来也没几年活头了。”
“什么!”顾飞扬急的额头直冒汗:“你就没别的办法吗!”
“就算没你这一掌,她也没几年活头,这么跟你说吧,就比如,她本来能活五天,这会儿只能活三天,你懂老夫的意思吗?”
“只能活三年了?”
“不是!我就打个比喻!”
但堂堂靖平世子顾飞扬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直接把人两年性命给打没了,他既自责也惭愧。
成太医索性不跟他理论了,继续为明玉珠施针:“不过啊,也不一定,她受的伤足以让她毙命,但她不是没死吗?还有这次,你差点就把人打死了,这不也没死吗,说不定她命大,能活‘四天’呢!”
“那也少一年了……”
成太医没好气道:“就是个比喻,说不定她只能活四个月呢,那谁知道,总之,一具破烂身子,活一天都是她赚的!”
明玉珠躺在床上依旧动也不动,她此刻当然不知自己的生命正在被这爷俩议论,因为她正徜徉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
春到禹城的时候,关外的草甸子被风吹起,便如厚厚的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她纵马疾驰,暖风吹散她的长发和轻薄的春衫。
围在发间的白纱被风吹的贴在脸上,她有些不耐烦的将其拂落一旁。
她很少做这样的打扮,她不穿铠甲戎装的时候会穿短打小衣和长裤,头发也通常挽成发髻。
但她今天却做了禹城女子的打扮,连带这件春衫也是母亲给她裁的。
春雪一般的白,没有污血,没有尘土,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仇恨,一尘不染。
母亲说,你穿铠甲,弟弟该认不出你了。
是的,小弟没见过她穿铠甲的样子。
她策马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在草甸子的尽头看到两个黑色的小点,隔着老远她就高声呼唤:“小弟!阿泽――!”
“阿姐――!”
小弟也同样唤她,纵马奔来。
她在马上笑道:“慢点!你何时学会骑马了!”
“顾飞扬教我的!”
顾飞扬……
她这才看到小弟身边的另外一人竟是顾飞扬,他穿一身红衣,赤阳一般灿烂,好像在烈烈燃烧。
红衣少年骑着她的疾风,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来,像是在嘲笑她。
就在这时,他二人身后突然竖起旌旗无数,十里兵戈。
战鼓擂动,冷光淬着鲜血向他们扑杀而来!
“快走!你们快走!”她催促马上二人赶紧往禹城关内跑。
但她回头的刹那,禹城关的大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将他们关在城外。
“阿姐!阿姐!”
小弟急哭了,一个劲的问她该怎么办。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三个人,对抗百万蚩然兵,这是一场必死的战役。
她死不足惜,但她不能让小弟和顾飞扬也……
“嫁给我,我借你靖平兵马!”顾飞扬骑在马上,不急不缓的看着她,挑眉时还带着纨绔常见的得意:“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飞扬!你竟然趁人之危!”
“顾,顾飞扬……”
床边的人一个激灵,又将耳朵往明玉珠嘴边送了送。
美丽进来的时候被她家世子的姿势吓了一跳:“殿下!您,您怎么能这样!明珠还病着呢!”
“我刚才好像听到她在叫我。”
美丽道:“怎么可能,您跟她又不熟,就算要叫也该叫娘才对。”
说的也是,不管是遇到危险还是病痛,人们总是先习惯喊娘。
“殿下,您这么盯着,奴婢怎么给明珠换药?”
顾飞扬摸摸鼻头转过身去,美丽这才掀开被褥,将她肚脐上贴的膏药撕下来,换上新的。
“殿下若无事就回去吧,明珠这里有奴婢照应,成太医不是说了吗,眼下过了最凶险的时候,只待她醒来就好了。”
但顾飞扬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尤其是他之前听美丽形容明珠肩头被自己打的地方,肿的像个大馒头,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好,那我先……”
“顾飞扬!”
床上的人又叫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毫不含糊!
“听到了吗!听到了吧!”顾飞扬不无骄傲道:“她在叫我!”
美丽一脸神奇:“莫不是在梦里找您报仇呢!”
“你!”
“顾飞扬……顾飞扬……”明玉珠又连叫两声,这次清楚多了,一边叫还一边辗转反侧,额头闹出涔涔冷汗。
美丽忙道:“殿下!这,这是要醒了吗?”
自那日被成太医看过之后,她已经昏睡两天了,虽一日比一日好,但总不肯醒,也喂不进饭,时间一长还不饿死?
“顾飞扬!快,快!”
世子爷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在呢!小爷在这呢!你叫我干什么?大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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