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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枭魁

蜀臣 茶渐浓 9621 2024-01-30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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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谋定而动。

  当拓跋力微心有决断后,便开始绸缪。

  先是遣人告知岳父鹿回部首领窦宾,以轲比能已经迎来步度根的部落而势力大涨,担心自己部落族人会与之发生冲突,让其寻到借口来攻为由,将部落妇孺及牛羊资财都往西侧的骆县挪去。

  自己则是精挑细选了一千心腹勇士,将前往杀胡口埋伏。

  但他还没有出发,便发现先前遣往雒阳献密、负责给魏国兵马引路袭击轲比能的族人,竟然带着魏国的使者悄然而来。

  使者身份很高贵,乃是此番征伐轲比能的实际掌权者,秦朗!

  亦然是唯一不改姓氏,而被录入曹魏宗室的魏武假子。

  如此人物,竟然乔装打扮孤身前来,会晤区区一个寄人篱下的鲜卑部落首领,自然令拓跋力微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上,连秦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与夏侯儒领军至并州太原郡时,天子曹叡便遣人送来了诏令。

  让他充任使者前来寻拓跋力微。

  因为大司马曹真求战!

  六月末时,曹真知道鹯阴塞被汉军攻下了。

  那时候的他,得知此军情时,满脸的不可置信。

  抑或者说,任何一位见过鹯阴城塞的将领都无法相信,内有五千守备士卒、外有八千步骑拱卫的险隘,竟然被攻下了?

  但不管愿不愿意,在事实面前,他终究还是接受了苦果。

  亦再也无法坐视逆蜀一步步蚕食魏国的疆域,无法再忍受因为雒阳衮衮诸公各种相左的意见,让他每次临阵都束手束脚,为了所谓的大局而无法执行自己的谋划。

  对!

  原本他是有机会,将逆蜀死死按在汉中郡的!

  在他的战略中,一直都认为,若想将逆蜀赶回汉中,唯有以己之长攻其短!

  与之拼国力!

  与之拼战争底蕴!

  让早就式微的逆蜀,不堪承受战争的损耗!

  最终,不得不主动放弃陇右,退回巴蜀修生养息。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但朝廷衮衮诸公,却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

  譬如,逆蜀刚刚攻占陇右的时候,他就打算督领大军进入武都郡,但雒阳的决策,却以石亭之战为由,引鲜卑秃发部入关中右扶风。

  比如,他倾关中之力进攻汉中郡,但因萧关大疫爆发,秦岭谷道暴雨连绵,雒阳的食肉者便劝说天子曹叡颁诏罢兵。转为纵容河西四郡豪族割据,声称是“边人治边”!

  战机,便如此慢慢的消逝了。

  随着拖延的时间越来越久,逆蜀也在陇右站稳了脚跟,巩固了人心。

  虽说,以他拼国力的战略,不一定就能攻灭逆蜀。

  但是只要执行了,只要他拼掉逆蜀的战争底蕴了,就不可能有今日失去鹯阴塞的后果。

  曹真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战略没有顺利执行。

  在关东世家豪族为主的衮衮诸公眼里,只要关中三辅尚在,他们的利益便不会受损,凉州的得失便无所谓。

  魏国的利益,不是他们的利益。

  这是当年魏文曹丕,在天下未平之时代汉,为了安抚地方选择放出权力与世家豪强妥协的结果。如今,不过才短短十余年,这些人便开始得寸进尺,因私利而误国了!

  一群贪鄙竖夫!

  国之硕鼠!

  得知军情的曹真暴怒,第一次拔刃将案几劈得支离破碎。

  亦第一次让早就花白的胡须沾上了血丝。

  他小病不断已然好些年了,陡然怒急攻心,竟咳出了一口腥甜殷红来。

  此变故让他也重新归于冷静。

  一切已然,恚忿亦无济于事。

  在独自枯坐一夜后,他便上表雒阳将战事禀奏于雒阳朝廷,奏表里没有提及什么战略意图,抑或者应对思虑。

  而是私下将随身的太医丞也遣了回去,让他将私信转于天子曹叡。

  太医丞,乃太医令的副职。

  乃是曹叡恩宠宗室重臣,特地将他遣来照看年迈多病曹真的。

  私信中,他求天子曹叡支持他倾力一战,越快越好。

  先是将汉魏两国所长所短,以及雒阳公卿们的私心都细细分析了一番,然后再道出今若不与逆蜀拼国力以后将悔之太晚。

  末了,他还再加了一句。

  曰

  “老臣时日无多,报陛下隆恩、九泉之下见武帝及文帝而无愧者,唯有此战矣!”

  以但求马革裹尸的一片赤诚,让曹叡看罢,也动容不已。

  他继位之时很年轻,因而魏文曹丕给他留了四位顾命大臣。

  其中,与他最亲善的便是曹真。

  不仅是因为曹真的宗室身份,更因为新旧天子交替的最初那几年,曹真一直留在雒阳帮他稳固局势。

  再加上,被遣归来的太医丞,小心隐晦的声称,曹真的身体状况恐支撑不了几年了以后,曹叡便做出了决策。

  先是允了曹真所请,让他先行调度兵马安排出征事宜。

  随后,十分强势的下令让非战区的各州郡,调动粮秣及物资前往关中。且以八百里告急,诏令秦朗为使者立即赶赴定襄郡寻拓跋力微会晤。

  若想让曹真心无旁骛与逆蜀作战,就要先保障北疆边郡的安定。

  屡屡犯境的轲比能,决不可留!

  曹叡亦知道,想在草原之上诛杀中部鲜卑大人的难度。

  除非有其他鲜卑部落首领帮忙出力。

  所以一直示好于魏国的索头部首领拓跋力微,便成为了曹叡的首选。

  虽然曹叡久居中原腹地,但一样冀望着文治武功,因而对北疆鲜卑各部并不陌生。

  他知道拓跋力微如今的处境,也有把握让其甘愿冒着其他鲜卑部落的指责,为魏国诛杀轲比能。

  因为曹叡愿意付出很慷慨的筹码。

  任何一位鲜卑部落首领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以并州雁门关所在恒山山脉为界,轲比能在雁门郡北部的疆域,这个桑干河谷,魏国皆可赐予他!而且,若是他因为诛杀轲比能,而被其他鲜卑部落围攻,魏国在并州的守备兵力愿意与他并肩而战,护他周全!

  也就是说,曹叡并不介意,让拓跋力微成为第二个轲比能!

  而且,为了保障双方密谋顺利,以及不耽误诛杀轲比能的时间,曹叡还授予了,秦朗在会晤中也拥有便宜行事之权。

  声称拓跋力微若是志不在桑干河谷,还可以让他自行提出要求来。

  只要他愿意伏杀轲比能,且所求不超过赐予桑干河谷,秦朗皆可酌情以假节之权,替曹叡允之。

  当时,秦朗接到此诏令,便忍不住张口结舌。

  亦从此中轻重,了然天子曹叡支持大司马曹真倾力伐蜀的心意决绝。

  是故,他一刻都不敢耽搁,当即就以索头部的向导引路,连扈从都没有带就倍道赶来定襄郡来寻拓跋力微。

  谋面之时,他亦没有多做唇舌。

  直接开门见山,发问道,“我魏国想要贼子轲比能以及步度根首级,不知拓跋首领如何才愿意为我魏国出力?”

  拓跋力微当即愕然。

  旋即,心中狂喜。

  他才刚有定策,想拿轲比能的首级作为诚意求得魏国支持呢,魏国便主动遣使来见他了。

  而且,他也知道秦朗的身份。

  既然他都亲自充当使者了,便足以说明魏国的诚意。

  不过,洽谈合作事宜嘛,他不会将底牌一下子就扔了出来。

  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激荡不浮于面,深深的吸了口气后,他才佯作满脸难色,谓之,“魏乃大国也,今尊使屈身而来,令我索头部不胜惶恐,亦应唯命是从。然而,彼那轲比能乃中部鲜卑大人,颇受诸部首领”

  “首领不必多言其他。”

  但他还没有说完,秦朗便满脸不耐的挥手打断了,“我来此地之时,讨伐贼子轲比能的大军途经太原郡,今应已然进入雁门郡休整。至多十日,便是出雁门关诛贼之时。时间紧迫,首领有何求,直言即可,莫因迟疑而坐失得我魏国扶持的良机!再者,我今日来寻首领,乃是念及首领与我魏国素来相善耳!若是首领不敢与贼子轲比能为敌,亦直言可否,莫要耽误我去寻其他你外舅,鹿回部的窦首领来商谈此事。”

  闻言,拓跋力微默然。

  正如秦朗所言,在定襄郡内,魏国并非他索头部可选。

  他岳父鹿回部窦宾的实力,可是比他强大多了。

  而且,他也知道,只要魏国付出的筹码足够多,窦宾也绝对会亲自领军去杀胡口埋伏。

  什么族群利益,那不过是名义。

  草原之上,彼此互攻并吞乃是不变的旋律,自己部落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是故,他默默思索了片刻后,便直言不讳将所求皆抛了出来。

  他愿意领军伏击轲比能与步度根。

  只要魏国愿意在事成之后,给以索头部一千甲胄、三千柄环首刀、一万枚箭簇。

  顺势的,他还将后续给挑明了。

  他诛杀了轲比能与步度根之后,此地的鲜卑部落首领,恐会出于眼红或其他居心,难容他在此繁衍生息。

  因此,他请魏国适当的伸出援手,护他将部落迁徙去魏国已经放弃的北地郡北部。

  只要他部落到了北地郡北部后,必然会念及魏国的恩义,甘愿为魏国关中三辅的屏障,且发兵诛杀叛出魏国的鲜卑秃发部、乞伏部,以及故魏国匈奴保塞大人胡薄居姿职。

  秦朗听罢,不假思索,便以便宜行事之权允了。

  抑或者说,拓跋力微提出来的条件,比天子曹叡原先所允的筹码还要轻一些。

  毕竟,索头部若是留在桑干河谷,在魏国的扶持下,以后必然会成为鲜卑最大的部落。但迁徙去了河套平原之西,未来命运会怎样,谁都不敢确定。

  而且拓跋力微还承诺了,要为魏国征讨叛逆。

  仅此这点,就足以抵消他索要的军械了。

  各得所需的利益驱使夏,让双方迅速谈妥,当场歃血为盟。

  夏七月,中旬。

  魏国以夏侯儒与秦朗为将,领精骑八千余,虎豹骑两千,皆一人两马,从雁门关而出,径直往平城而去。

  轲比能的守备很松懈。

  因讨伐辽东的大军,才堪堪归师至冀州境内。

  月前,他又伏杀了并州刺史毕轨的兵马,是故以为魏国在短时间内不会前来攻伐。

  而恰好,魏国有熟谙地形及轲比能部落虚实的索头部族人为向导,此消彼长之下,魏国精骑大军进发至平城外,轲比能与步度根才惊觉。

  本就猝不及防,且游牧部落又没有依城池而栖居的习惯,因而魏军甫一至便长驱而入。当轲比能与步度根纠集嫡系本部毕,平城外围那些依附的小部落,就已经在惶恐亡命了。

  两军骑战,得先机者,势不可挡。

  轲比能本部族人,根本没有时间让战马加速,也无法抵御魏国纵马突阵。

  而且,亲自领着虎豹骑突阵的夏侯儒,一直望着轲比能的旗帜穷追不舍,让轲比能根本没有时间调度各部作战。

  所以一触即溃。

  战斗才刚刚开始,就演变成为了魏国的趁胜掩杀。

  依照着游牧部落“胜则掩、不敌则避”的战术,轲比能与步度根便放弃了平城与外围的小部落,带着嫡系本部往云中郡而逃。

  在云中郡以及漠北,积威已久的轲比能,还有不少死忠拥趸。

  只要顺利逃到,他就能再度卷土而来,将平城夺回。

  就如上次被田豫与牵招大败一样。

  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当他领着族人,刚刚通行杀胡口时,埋伏已久的拓跋力微便骤然杀出。

  轲比能做梦都没有想到,已然隐隐称雄于漠南、让所有鲜卑部落首领都不得不仰视的他,竟会有人胆敢来伏道劫杀。

  所以,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在次被袭的本部族人,犹如惊弓之鸟,狼奔豕突而逃。

  他与步度根被无数箭矢覆盖,人与马倒地之时,犹如刺鼠。

  有檀石槐血脉的泄归泥,被允许依附索头部苟活;隶属步度根部落的首领戴胡阿狼泥,见事不妙便率先投降。

  亦是说,轲比能与步度根这两位草原枭魁,用身死族灭给索头部注入养分,让拓跋力微成为草原的新枭魁。

  战后,往北地郡迁徙的他,是否给汉魏之争带来的意外,谁都无法断定。

  但谁都知道,以鲜卑秃发、乞伏以及匈奴胡薄居姿职三部的实力,都无法阻碍他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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