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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浴血

蜀臣 茶渐浓 9745 2024-01-30 13:28

  彼有谋我之意,我有图彼之心。

  雠敌之思,竟不期而合,自是看孰人更胜一筹。

  却说,得了费曜私下嘱咐的徐盖,再次督领约莫两千魏骑而来时,故意马蹄缓缓往的汉军戍守前哨扑擐县逼近。

  与以往同,扑擐那不高的城头上随之鼓角争鸣。

  应是数月以来示警频繁,汉军收集的狼粪已然使用殆尽了吧。汉军点燃薪柴再以湿草与牛粪投入其中,那浓烟不仅没有升腾多高便被朔风吹散了,且起烟很慢。待城头上终于有数股传递敌情的浓烟翻腾着涌向苍穹,魏骑已然越过了城池好远。

  仲冬时节的苍穹,将密布的彤云摧压而下,天地间灰扑扑的一片,亦让人们的目力也缩减了不少。以致徐盖都隐约有些担心,恐那汉护羌营骑卒没有发觉示警的浓烟而前来。

  因为他与麾下所有骑卒都所期待。

  后将军费曜终于更改了将令,不再是侵扰为主,而是寻找机会与汉骑正面交锋。

  这令所有将士都血脉偾张。

  耗资甚多才能建立的骑兵,魏国并非从“世兵制”的兵籍中挑选,而是招募良家子充任。他们应募入伍,除了为家小谋得生计之外,不就是期待着斩获之功赏赐以及搏个前程吗?

  恰好此番是以众击寡,堪称胜券在握、战功袭人来。

  就是很可惜,彼那汉军羌骑不敢战。

  令所有人都觉得“西羌果于触突、以战死沙场为荣”的传闻不可信。

  故而,此番费曜转变了战术。

  既然彼不敢战,那便创造机会,令彼不能不战罢!

  乃是下令徐盖不再是跨过扑擐县入扰坐落在祁连山脉脚下的揟次、苍松与鸾鸟三县,而是沿着扑擐县的卢水支流的北岸,做出将欲往宣威城而去。

  如若汉骑依旧不接战,那在后方的他便将营地转去休屠泽前一带,与整装待发的南匈奴左部刘豹的游骑合兵,围困宣威城。

  一旦他的兵马转过去,汉军必然也会将兵马转来姑臧与休屠二县,做好救援宣威的准备。

  如此,他便是为征北将军夏侯儒创造机会了。

  对!

  夏侯儒督领的两万大军,如今已然在贺兰山以南的屯田点安扎休整了。

  等着天气再寒冷一些、大河结冰可行人过辎重时,便会效仿先前游牧部落入寇河西的路线,沿着破开屈吴山脉的水泉沙河而来围攻鹯阴城塞。届时,汉军若想去救援鹯阴,就必须要以骑兵来遏制他的沿途袭辎重。

  亦是说,在月余后两军骑兵的正面交锋,将必不可免!

  不过,费曜没有想到的是,骑兵交锋比他预想中还要早。

  一直领着护羌营羌骑戒备在外的姜维,见魏国前部骑兵频频试探着往宣威而去时,便令人去传信给早就藏身在揟次县中两个月的赵广与张苞部时机已然,可重创逆魏矣!

  是的,迟迟未战,乃是一直没有时机。

  先前即使出战了,亦无法将魏骑重创。

  骑战,本就与步战迥然不同。

  在视野空旷的大漠边沿上,彼此都很难隐藏行踪。

  稍微有点经验的将率,至多在骑兵来袭至三四里外,便可以从远方卷起尘土以及隐隐可闻马蹄声中,估摸出来袭骑兵的数量规模了。

  且先前魏骑太过于谨慎。

  费曜与徐盖乃分为前后二部彼此守望、刻意避开了城池而来。姜维部即使正面迎战徐盖的前部了,藏在城池内的赵广与张苞部也很难策应。

  若是他们现出行踪太早,便会被费曜部警觉。

  他见汉军竟多出了两部骑兵,必然不会再战,而是边示警边转身离去。

  与姜维部正面交锋了的徐盖部得了示警,亦会纵马逃脱——两支骑兵正面交锋往往是驰马交错而过,如果一方冲锋错身过后便逃离,另一方掉转马头迂回耽误的时间,想追亦很难再追得上了。

  更莫说,武威郡之北乃是茫茫大漠。

  徐盖部一心想脱战的话,有无数路线可选择,让赵广与张苞部连包抄的机会都没有。

  而他们若是现出行踪太晚更不行。

  一旦他们出来太晚,让费曜部先一步赶到,便是刚历经一次冲杀的姜维部,再次迎头撞上费曜部的凿穿。

  且不说此举是否会令姜维部陷入绝境中。

  单说赵广与张苞部晚出来一点时间,亦是让徐盖部从容迂回与费曜部合兵,将战事变成汉军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两败俱伤!

  魏国素来以骑称雄。

  关中精骑的战力虽比不上赫赫威名的虎豹骑,但也不弱。

  至少,对上以羌人为主汉骑并不落于下风。

  若双方皆铺陈阵势、好整以暇的全力以赴,汉军即使胜了亦是折损无数的惨胜。

  对于寡骑的汉军而言,惨胜,便是大败了。

  是故,受限于诸多缘由的姜维等人,唯有依着孙子兵法“先为不可胜,待敌胜之”之论,耐心的等候着魏军送来战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万幸,皇天不负有心人。

  因为沿着卢水支流往宣威城而去的魏骑,无需担忧被汉军伏击。

  卢水支流穿行在茫茫大漠的边缘,汉军设伏唯有选择藏身在河畔的芦苇荡中。而他们只要监视姜维部的行踪,再远离河畔约莫两三里行军,便可声称无险可忧。

  试问,即使汉军埋伏在芦苇荡中了,双方隔着两三里,步卒又如何能追得上骑兵呢?

  此便是姜维声称的时机已然。

  悄然潜来武威郡的赵广与张苞部,转去河畔芦苇荡里埋伏,趁着姜维部与魏骑前部徐盖交锋将费曜部吸引来时,出其不意的杀出,将之拦腰冲断!

  骑兵一旦被凿穿了队列,那便是一溃千里、上演追杀的戏码了。

  但一切都如姜维等人所愿吗?

  姑臧县之东约莫百余里,卢水最东支流畔。

  汉护羌营的两千羌骑沿着水畔缓缓而行,身后约莫十余里处,魏骑前部的两千骑亦步亦趋吊着。

  双方似是很有默契。

  魏骑若跟得急了,汉骑亦会加速;而魏骑若稍作歇息,汉骑亦止步。

  徒让密切观察彼此实况的斥候奔波忙。

  “报~~魏再止步!”

  一骑斥候纵马追上来,人未到声先至。

  而他还未止住战马,司马刘栋身侧的另一骑斥候便已经驱马返身,接替他刺探的职责了。

  得报的姜维,颔首示意亲卫传令全军止步,又昂头看了看昏沉的苍穹,目光有些迷离。

  随即,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晶莹。

  今岁河西的初雪,来得有点晚。

  但却来得很急。

  只见开始如些许柳絮在飞舞的雪花,才过了约莫一刻钟便已是洋洋洒洒,颇有不把天地间彻底化作银装素裹便不罢休之势。

  凛冬已至,连续奔波数月的战马已掉膘,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起旗,吹号。”

  姜维默默看了下马活动身躯的骑卒们好久,待那一张张布满倦色的脸庞印记在心里后,才轻轻对亲卫下命。

  “呜~~呜呜~~~”

  伴着凄凉的牛角号响起,赤色绣黑字的旌旗迎风傲立,所有羌骑皆在各自什长的催促下攀上马背、列成了骑兵冲锋凿穿所惯用的突阵。

  每个人都很昂扬。

  果于触突、以战死为荣的传统,让他们早就不耐这种你进我退。

  也都很沉默。

  每个人都在默默的做战前的最后准备。

  绑在小臂上的小圆盾是否牢固,小巧骑弩的弩箭是否装上了,腰侧的环首刀在长矛断裂时是否可以瞬间拔出,轻轻的捋捋马鬃挠挠马颈让心意相通的伙伴打个舒服的响鼻

  哒~哒~

  踢踏~踢踏~~

  亲自引亲卫作骑兵矢锋的姜维,微微一夹马腹,让战马迈开了马蹄,亦让这支沉默的赤色长龙缓缓移动了身躯。

  先是蠕动,随之游动,最后化成了离弦的箭矢破风而去。

  而在此时魏骑前部的徐盖,也得了斥候的示警。

  “上马!上马!”

  他放声吼叫着,但心里一点都不急切。

  他麾下的骑卒都很精锐,上马列阵一切完毕,汉骑至多能冲到二三里前,这个距离足以令战马将速度提升至极致了。

  况且,孰人知,此番那汉骑是否再度虚晃一枪呢?

  “加速!”

  “加速!”

  待骑卒列阵完毕,徐盖便率领着麾下迎着高速驰骋而来的汉骑,发起了冲锋。

  而他的身后,有四五骑斥候则是往后跑。

  他们都携带着鸣镝。

  一旦两支骑兵果真正面交锋了,他们便会传信与后方二十里外的费曜部,请其前来一并包抄。

  这一次,他们没有空忙。

  因为高速驰骋而来的汉军羌骑,冲锋踏阵之势已经形成,不可能贸然更改阵型。不然的话,仓促转向会让战马失蹄绊倒后方袍泽,从而引发阵型的奔溃。

  很快,一声声尖锐凄厉的鸣镝,便刺破了苍穹,连绵起伏的往后方传去。

  费曜听到时,眉目舒展,全军加速赶来。

  而早就藏身在枯败芦苇荡中的赵广与张苞部,亦然轻舒了一口气,不断安抚着战马,免得其受惊而令伏击功亏一篑。

  比鸣镝更早震撼天地的,乃是西羌临战惯用的呼哨声。

  “呜~~呵!”

  “呜~~~~呵!”

  那种决绝、视死如归的信念,如雷席卷而来。

  徐盖看见了,对面一名身着汉军将率服饰的兵革,一马当前,高高扬起环首刀的时候,还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吼出冲锋的口号。

  “大汉!”

  然后,紧随他身后赤色军服的骑卒,就立刻咆哮应和“威武!”

  所有魏骑亦是血脉偾张。

  落在中间一直留意着战局的徐盖,脸庞上更是喜色不绝。

  因为汉军的雷霆之势,亦是没有了避战的可能;因为他们渴望战功已然许久。

  说时迟,那是快。

  二三里的距离,在战马狂奔下显得微不足道,双方骑兵的前排仅来得急射出一次弩箭,便持矛拔刃短兵相接。

  “战!”

  “战!”

  魏骑吼声如雷,用手中的长矛与环首刀,在战马交错而过时伺机往汉军身躯上招呼,还利用精湛的马术微调战马前进的角度,避免和汉军撞到而跌落马背。

  而汉军则是不同。

  羌人作战从来都不惜身损,完全不留余力。

  他们不管不顾的完全放开了缰绳,一手高高扬起环首刀,一手不断的挥舞着,用绑在小臂上的小圆盾抵御矛尖刀锋。

  抑或者说,他们是在以命搏命!

  口中的怒吼,似乎也在彰示着这点。

  “无前!”

  “无前!”

  顿时,战马的悲鸣,人躯重重跌落地上的闷哼声,以及凄厉的惨叫,还有被碗口大马蹄践踏的骨碎之声,主宰了这片天地。

  红黑色的血液,白色的脑浆,以及乌青色的肝脏场子,涂满了才刚积累薄薄一层雪花的水畔。

  不断的有人落马被踩成肉糜。

  不停的有战马失蹄横飞而出,绊倒更多骑。

  率先冲进魏阵列的姜维,倚仗着精湛的武艺,右手挥舞环首刀,左手持矛,犹如一支饱饮长风的箭矢般势不可挡。

  他已经刀划矛刺死十几个魏卒了。

  身上甲衣裹着的战袍,被血液深深的渗了进去,在不断飘扬的雪花中显得异常妖艳。

  只是他的亲卫,却没如他般勇猛。

  才突入阵内一刻钟不到,护卫在他左右侧的骑卒,就已几乎凋零殆尽。

  骑战的前驱素来鲜有生还者,尤其是他们还是将军亲卫。

  在后方被骑卒护卫得严严实实的、掌着旌旗的司马刘栋瞧得真切,不由心中大急,死命的催促着战马加速,想带着身侧的羌骑去护卫姜维周全。

  但他无法追上与之并肩。

  因为姜维没有减速。

  他已然深深的突入了魏骑的阵中,唯有向死而生,奋力杀透敌阵才是生机。

  很快,原本随他冲锋在前的百骑,如今还在马背上的已不足十人。也让他几乎每时每刻都面临矛尖或刀刃的突来。

  而且,此刻他已然逼近魏骑金鼓旌旗所在了。

  在魏旌旗下的徐盖没有亲自搏杀,是故也发现了他身上的将率盔甲。

  “去诛此獠!”

  他以马槊指着浑身浴血的姜维,对部曲督下令。

  亦令十余骑微微扯了马缰绳变动驰骋的方向,往姜维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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