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契丹狗杂种丢下张庭玉跑了!”窦沙在堡寨的围墙上看得真切,一边开弓放箭,一边大声叫嚷。
正放箭掩护韩青的叶青莲循声扭头,张弓而射。然而,她的箭法再精良,也无法同时留下那么目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多数契丹“行人”越跑越远。
“契丹人已经逃了,你们不逃,留下了等死吗?”张环毕竟是镇戎军都虞侯,在战局把握方面,远比叶青莲和窦沙两个经验丰富。忽然间又扯开嗓子,朝着张庭玉身边的亲信断喝。
此时此刻,留在张庭玉身边的亲信数量,仍然是韩青身边镇戎军老兵数量的三倍。如果他们能稳住阵脚,未必不可保护着张庭玉且战且退。
然而,听到张环的断喝,再看到已经逃之夭夭的辽国“行人”和正在分头逃散的自家袍泽,张庭玉的大多数亲信们,也彻底绝望。一个个或者牵着坐骑,或者拎着包裹,四散而去。
眨眼间,张庭玉身边就只剩下了三名亲兵。他用来阻挡韩青去路的战马,也尽数被武又等人驱散。
“放我一条生路,马背上的金银细软全都归你。”张庭玉曾经在镇戎军中见过韩青,这两年也听闻过韩青深入辽军背后,斩杀大将的凶名,是以不敢与韩青交手,一边努力钻向一匹战马的小腹之下,一边大声恳求。
三名亲兵看得羞愤交加,大吼一声,齐齐扑过来,阻挡韩青对自家东主的追杀。还没等扑到近前,就先被张帆用弓箭射倒了一个。
紧跟着,第二名亲兵就被武又拦截,三招两式砍翻于地。
第三名亲兵身手颇为高强,接连绕过了两名镇戎军老兵的阻拦,又挥刀劈飞了一支凌空射来的羽箭,终于跟韩青直面相对。
韩青挺枪刺去,那名侍卫既不招架,也不闪避,高高地举起刀,放声大吼,声音凄厉而又绝望。
在枪锋刺入胸口的瞬间,他的吼声戛然而止。随即,丢下兵器,如释重负。
“他在自杀!”韩青立刻明白了此人的想法,快速抽出枪锋。
对手缓缓栽倒于地,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别杀我,别杀我,辽国人拿我当诱饵,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张庭玉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快速吸引了韩青的视线。
只见此人,已经被武又和十几个镇戎军老兵团团包围,却仍旧心存侥幸。一边举刀招架,一边喋喋不休,“毒药是雍王给我的,他是官家的亲弟弟。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官家都没处罚他,我哪里敢违抗他的命令,啊――”
武又嫌张庭玉给镇戎军丢人,一刀砍在了他的右臂上。后者立刻疼得厉声惨叫,丢下兵器,双膝跪地,“别杀我!你们杀了我,官家也不会念你们的好。官家是故意纵容雍王造反,才好彻底解决掉他这个隐患。李都监不过是官家的一颗弃子。啊――”
更多的钢刀砍下,张庭玉惨叫着扑倒,却因为镇戎军老兵们存心让他多受些痛苦,出刀时都刻意避开了要害,无法立刻死去。
“我知道你们,你们全都不会有好下场!”一边在血泊中痛苦地翻滚,张庭玉一边发出恶毒的诅咒,“赵恒最忌惮的是雍王,第二个就是韩青。你们跟着他来杀我,赵恒一定会给我报仇,一定,啊――”
不愿再听他信口雌黄,武又手起刀落,砍断了他的脖颈。四周围的镇戎军老兵们乱刀齐下,转眼间,就将此人的尸体砍成了一团肉泥。
张庭玉所说的那些话,他们其实心里早就想过,并且清清楚楚。
郑伯克段,不是什么生僻典故。在传奇话本盛行的汴梁,很多人于茶馆酒楼,都听说书先生,讲过这个故事。
想当年,郑庄公的母亲暗中支持他弟弟共叔段夺位,郑庄公为了保持孝子慈兄形象和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对共叔段的行为百般忍耐,助长对方的野心不断膨胀。直到共叔段扯旗造反,才迅速出兵平乱,将其杀死。顺手也将其母亲手中的权力,尽数收回。
大宋官家所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虽然没人敢公开嘲笑他,事实上,又能瞒得了谁?
而官家忌惮韩青,也是武又等人,亲眼所见。
雍王叛乱被平定,赵恒论功行赏,连当日站在皇城的敌楼上,冲着叛军吆喝几嗓子的小太监,都能加官进爵。为何偏偏漏了舍命保护贵妃娘娘和皇长子的韩青?
但是,那又如何?
想当初,如果没有韩青收留,他们不过是一群因为年纪太大,即将退役回家种地的老兵痞罢了。怎么可能有后来那么多功劳荣耀,怎么可能把日子过得如此辉煌。
除了昔日军中同僚之外,谁又会拿正眼看他们?谁又会上赶着巴结他们,亲亲热热地叫他们后来的官称?
而现在,如果没有韩青带头,谁又能替李都监讨还这笔血债,诛杀下毒的真凶?
当初追随韩青的一百镇戎军老兵,除了不幸战死者之外,原本还剩八十多人,并且每个人大小都有了官职。
韩青不被赵恒所容,挂冠而去。却只有二十一名老兵追随,已经足够给镇戎军丢脸。
如果,连他们这二十一人,也因为张庭玉临死之前的恶毒挑拨,不敢继续追随韩青左右。恐怕李继和老将军在九泉之前,也会羞得抬不起头!
迅速取出一块准备好的葛布,将张庭玉的首级包好。武又站直身体,向韩青请示,“大当家,张贼说他是辽国人故意抛出来的诱饵,属下以为,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把细软收拾一下,把能带的战马都带上,以便咱们随时轮换!”韩青被“大当家”这个称谓弄得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回应,“去汲县渡口,想办法跟袁坤、袁宝汇合,我安排他们驾船过来接应。然后,咱们先去阳谷,再去登州!”
受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影响,他原本就无法再像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样,认为自己效忠赵恒,天经地义。
被赵恒用作棋子对付了雍王之后,他心里对此人的最后一丝忠心,也荡然无存。
“姐夫,烟尘,西北方向有大股烟尘。东边,东边也有!”窦沙的声音,又从堡寨高处传来,隐隐带着紧张。
“下来,喊上所有人,一起跟我走!”韩青笑着抬起头,朝窦沙命令。随即,快速走向坐骑。
他是韩青,也是韩佳俊。
二十一世纪的华夏,不再有帝王。
自从两辈子的记忆开始融合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做不了任何皇帝的臣民。
如今,该报的仇已经报了,他理所当然,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