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宫,朱翊钧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伸手从床底拿出一个盒子。
盒子是紫檀木做的,简易的推拉结构。
朱翊钧从盒子里拿出一副地图,缓缓地在桌子上展开。
这幅地图从系统那兑换来的,是后世画的大明地图,很多位置都标注得非常清晰。
目光扫了一眼,朱翊钧就扫到了一个位置,他思虑良久盯上的一个位置。
只不过想要在这个位置开始,恐怕不容易。只要自己说出去,恐怕就会遭受反对。除了其他人之外,当地人恐怕都不会同意。
朱翊钧盯上的这个地方,就是山东。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山东距离京城足够近,靠近运河,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物资运送,都非常便利。
从政治角度上来说,山东的地位也远比福建重要。
从政治生态上来讲,山东是大明极为复杂的政治生态。首先,这里有藩王,鲁王一系全都在这里。改革土地不动藩王怎么能行呢?
在正德宗室的时候,大明宗室总共有五千多人。
到了嘉靖年间,这人数已经激增到两万多人。
到现在,数量更多了,已经快要破三万人了,每年耗费禄米八百五十多万担,占国家财政的三四成收入。
这消耗在以后还会更大规模的激增,增加到五成甚至六成。皇室数量在接下来的几十年之间会急速膨胀,到崇祯年间会膨胀到十几万人。
毕竟基数越大,增速越快,甚至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宗室人口的快速增长,带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国家负担。加上这些宗室人口对地方的掠夺,更会让国家财政雪上加霜。
不说其他人,单单是弟弟潞王,将来会被封到河南。他大婚之时,宫廷用了各色金三千八百六十九两、青红宝石八千七百余颗、银十万两、珊瑚珍珠两万四千余颗。
万历帝在李太后这座大山的重压之下,根本无法言明,只能置之不理。光边备军费就挪用了九十多万两,甚至把整个京城的珠宝都买空了:“京师虽百货所萃,此等珍奇与日用粟帛不同,即召商凑买,难以时刻取盈。”
大婚之后,潞王就藩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就藩需要盖房子。
潞王府工程之浩大,很快让当地官府受不了了。
万历十三年,河南巡抚臧惟一不得不奏疏皇帝求助:“建造潞王府的预算为六十七万七千八百两白银,所采石料皆采之于湖广、四川的深山老林,所用人工众多,故建议河北道参戴光启改驻卫辉。”
历经四年,至万历十六年五月,潞王府竣工。整个王府建筑群规模宏大、雄伟壮丽,坐落于汲县城的东半部。
到后世千禧年,卫辉潞王府的遗迹依稀可见昔日气势。
潞王出京之时,除了各种赏赐之外,还给了他三十万两的安家费。
潞王离京就藩,动用了五百多艘船只装运财宝家私,沿途顺天、河南二省,各府县官员均举行盛大的迎送仪式。
光光是安排一个亲王,朝廷花费的钱粮无以计数。朝廷有多少亲王?
除此之外,还有潞王的庄田,良田足足万顷。
这还没完,潞王到了封地之后,大肆敛财、侵吞土地,整整侵吞了河南六七成的土地。
整个河南的土地,有一大半都是属于潞王他们家的。
想到这些,朱翊钧顿时就不寒而栗。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让他更加不寒而栗,那就是自己死的时候。
原本的历史上记载,万历皇帝死的时候,修坟总计花费白银七百万两。
各地藩王所修建陵寝又花费有多少?
从天子到藩王,整个姓朱的一家人,花了这个国家多少钱?侵占了这个国家多少利益?
每每想到这一些,朱翊钧都是一阵头皮发麻。
给潞王大婚,挪用边军饷银九十多万两,这让朱翊钧想起了一件事――慈禧过寿。
再加上勋贵、勋戚、士绅、读书人,这天下老百姓靠什么活?
几无立锥之地,绝对的朱门酒肉、路有冻死骨。
虽然沉迷于皇帝权力带来的感觉,可自己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己对普通百姓有同感、有同理心。
这种事情,要改,一定要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朱翊钧选择的地方是山东。山东的土地分两家,一家归鲁王;一家归孔家,这是山东两座大山的另外一座。
一句话,山东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改革的试点放在这里才有意义,放在其他的地方毫无意义。
朱翊钧就是想让张居正把试点放在这里,才反对福建;放在顺天府,只是一个托词。
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做成。
朱翊钧眼睛微眯,沉吟了片刻,伸手将地图卷了起来放回盒子里,又将盒子收了起来。
张居正进宫的消息,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重点,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
他进宫和皇帝说了什么,自然就成了大家关注的重点。
从张居正那边打听不出来,但宫里面还是能够打听得到的。皇宫大内的消息一直都不怎么严密,这不,消息又传出了出来。
张居正和陛下说了要清查土地的事情,要试点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那些支持张居正的人。
这个时候还搞什么清查土地?这个时候应该搞高拱,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清查土地往后放一放,现在搞什么呀?
高拱不倒,正事就不能做。一旦你做了,就很容易被他找到把柄,老家伙会趁机把你绊倒。张居正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所有人都在琢磨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又传出了一条消息,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陛下和张居正发生了分歧,张居正要把清查土地的试点放到福建;陛下觉得太远了,不方便,想在顺天府试试。
这个消息震撼的可不光是官场上的大小官员,还有那些在顺天府拥有大量土地的勋贵和勋戚。这让他们颇有一种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