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面蜀中不同,长江南方的年就没那么好过了。
一切的赔款,补偿,靡耗,最终都会层层转嫁,落在每个普通百姓头上。
丢了半壁江山,面临大笔赔款的南唐早在年前战败时就已经下令秋天加税,没了江北十四州,那些份额也被加派在江南十九州的头上。
这两年的战争税已经令百姓不堪重负,如今压力再度加剧,许多人家今年的积蓄早被官府收走,没有钱粮的到处借,想尽办法筹措,不少人被逼得卖儿卖女。
不过这对于金陵城中的达官显贵来说并没有影响,不同于百姓的困苦,他们是很高兴的,无论如何,周国退兵了,杀神史从云从金陵城下回去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得以保全。
许多有识之士也痛心不已,他们原本是以唐王朝的继承者自居,但随着江北丢失,意味着再无办法北顾,只能偏安江南。
而最近国主李璟因为史从云兵临金陵城下,把他吓得不清,开始准备迁都,要从下游的金陵迁到上游的洪州去。
这个提议一出来,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只有枢密使支持国主。
可国主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因为史从云率大军兵临城下,逼迫投降,给他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他再三于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金陵已经不安全了,不能在这待下去,大梁的军队随时可能渡过长江而来。
而以韩熙载等为首的一批比较有见识的大臣都告诉他,短时间内周军是不可能南下的。
而且就算他们来了,大梁要打仗,不是送些兵马过来就成,大江宽十几里,他们的后续补给跟不上,除非能在江上搭座桥。
只要他们闭城坚守,周军自会退去,金陵是坚城,不用那么害怕。
反倒洪州地势狭窄,上游江面也窄,那里更不安全。
而且如果迁都,文武百官,皇族亲贵,那么多人过去,需要大兴土木,靡费巨大,洪州又地势狭窄,说不定都住不下那么多人。
不过国主李璟不听,还怀疑韩熙载是北人,心向北面。
韩熙载从此不敢再议论朝政,整天游山玩水,饮宴朋友,不再过问朝政。
另外一边,周宗反倒是受到人们的追捧,因为他女儿成了周军主帅史从云的爱妾,那史从云宁愿什么都不要,这要一个女人,足见宠爱。
而这样的年代,别的什么都靠不住,只有兵权是实实在在的。
那史从云率着大军过江时,连国主都要唯唯诺诺,讨好服软,“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这就是当今世道。
所以不少人开始准备后路,都悄悄的讨好周宗,想在将来有条路走,如果周军再次南顾,很有可能又是史从云领兵。
而朝中连国主也对周宗感激无比,因为说动史从云退兵,周宗是大功臣。
随后,国主李璟不顾众人反对,一意孤行,准备年后迁都洪州,同时准备传位给太子。
许多人依旧试图以洪州不适合作国都,迁都花费巨大,划不来等等来说服国主。
“到如此地步,他只想安安稳稳的赶快享乐,把家国大事丢给儿子,到时如果亡国也不是亡在他手中”金陵望山楼,韩熙载无奈的对老友徐铉道。
“所以他们再劝也是没用的,根本不懂国主的心思,不是洪州适不适合作国都的事,也不是迁都会不会靡费巨大的事,而是洪州可以苟安一阵子,让他安心享福,再把国主之位往下传。
老夫也该退出朝堂了,只是不知道这江山社稷还能支撑多久”
徐铉许久没说话,见老友郁郁不得志,他最终安慰道:“太子或许是明主。”
这点韩熙载没有反驳,“只是国主好诗文词赋,性犹豫软弱,太子与他性格不同,只怕得不到信任,如果太子能顺利几继位也是好事。”
“我听说皇六子李从嘉王妃是周宗爱女,被史从云掳走,国主为安抚他,让他入宫值岗,陪同父亲左右。”徐铉开口。
“皇六子与国主性情相似,都是喜爱词赋诗文,又无勇略,只盼国主能明白国家需要一个果决枭悍之主,而不是一个书呆子
罢了罢了,老夫明明说了不理朝政,总忍不住说那些事做什么,说些别的吧。”韩熙载叹口气。
两人边说边吃酒吃菜,屋内的炭火哔啵作响。
“既然不说国中的事,或许能说说国外之事,周国接下来还会出兵吗?”徐铉提出问题。
韩熙载肯定道:“老夫看周国皇帝是个胸有大志之人,当初一开战国主便提出以江北六州之地求和他不同意,一直用史从云夺了江北十四州才善罢甘休。
他的雄心大志如果不变,必定会逐步吞并天下,要吞天下,当下最危险的应该是蜀国吧。”
“北汉与他们有世仇,不该先取北汉么?”徐铉不理解的问,他是做学问的,对这些事没有老友韩熙载看得清。
韩熙载摇头:“北汉背后是契丹,晋阳是他们南下的门户,打北汉就是打契丹,周国当下确实在中原南方没有敌手,却也不是契丹的对手。”
徐铉点头,“这么说来那史从云倒真有韩信的味道了。”
“看他的作为,比韩信聪明多了。”韩熙载感慨,“老夫和他交过手,明白其人的厉害,好些东西都是后知后觉才明白被他算计了,要我看,他不是韩信,是王翦。
想当初,秦王扫平六国,王家父子两人帮他灭了五国。
如今周国要得天下,说不准也要依仗这史家父子两了,也难怪周宗府邸上如今门庭若市,差点踩断门槛,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丢了个女儿,可谁说得清是不是多了条康庄大道呢。”
“可惜你我没有漂亮女儿啊。”徐铉开玩笑道。
两人顿时相视大笑起来。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韩熙载念了一句史从云兵临城下时留下在江南的大作,早在江南传开了,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那史从云是敌手,是我唐国丢失半壁江山的罪魁祸首,可和他交锋下来,再见这些日子的事情,反而恨不起来,倒是对这人很钦佩。
年纪轻轻文韬武略,有不世之功,却没骄傲自满,心中冷静,还知道弄出些小错给君主以把柄。
若史家在周国能长久,往后得天下的只怕必然是周国了。”
徐铉却摆摆手,小声道:“慎言,这样的话还是放在肚子里吧。”
韩熙载不再说了,两人又接着喝酒,说起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再不去谈论那些可望不可即的烦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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