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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请留步 携剑远行 10806 2024-01-30 13:32

  时间回到前一天。

  斛律光负责护送高欢,虽然数千骑兵是大摇大摆,但没有人认为他们是来将高欢送到邺城的。

  主要原因有两点:

  其一,谁都知道高欢与刘益守有深仇大恨,那么抓到高欢,将其软禁甚至杀死,才是刘益守该有的选项。无论如何,将高欢释放不是一个枭雄应该做的事情。

  其二,谁都知道之前斛律氏狠狠摆了高欢一道,如今斛律金等人在幽州已经形同独立,他又怎么可能会派人来护送高欢呢?

  高洋在黄河沿岸布置了很多巡哨的斥候,就是为了捕捉小股渡河的队伍。斛律光的骑兵虽然大摇大摆的在明面上晃悠,却一直都是处于灯下黑的状况。

  高洋碰了一次钉子,自然不可能再派人跟斛律光的人马接洽。

  刘益守安排了这个局,便是利用了人们的思维盲区。

  面对高洋的异军突起,高欢可以忍,斛律金可以妥协,所有的矛盾都可以放下!

  高欢与刘益守等人显示出老硬币的超高政治手腕,哪怕是死敌,为了各自的利益,也可以暂时携手起来合作。

  这个世界太疯狂,老鼠给猫当伴娘!为了利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不过话虽如此,高欢要如何进入邺城,倒是一个颇费脑筋的事情。

  表面上看,他进入邺城不难,跟城门官打个招呼就行。

  但高欢显然不能这么鲁莽,他必须选择更适合的方式进入。

  如果高洋有了准备,那么高欢很可能入城后就被处理了,然后来一波栽赃嫁祸。高欢可不敢赌高洋良心发现。

  所以高欢不仅要秘密进入邺城,而且还要打高洋一个措手不及!把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要不然,他不能出其不意掌控局面,未必就能制得住现在的高洋!当年沛公悄悄潜入韩信大营夺权,就是用的这个办法。

  权力场上无父子,面对野心勃勃,已经闻到肉香的高洋,高欢可不敢托大!

  于是高欢没有去邺城,而是去了漳河南岸正在修建的邺南城,那里实际上算是半个军营半个工地,守备相对松懈。

  在深夜出其不意的进入大营后,高欢发现段韶去了邺城与高洋商议篡位大事,而留守大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兄弟厍狄干!

  高欢大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原本就担心段韶心思诡谲不定,可能对自己痛下杀手;同时也不太信任渤海高氏那边所谓的“本家人”,如高岳之流。

  这些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不可将身家性命交托于他们!

  只有厍狄干这种一起扛过枪的老兄弟,才是最好的接应人选,最信得过,没有之一!

  当然了话说回来,当初厍狄干等人决定投靠高洋,就是因为高欢已经不在了。他们这些老兄弟,在新格局里面也要自保,别无选择。

  投靠高洋总比跟娄昭君一条道走到黑要好,两个坏的里面总要选一个稍微强一些的。

  但这不等同于厍狄干等人都被高洋收买了,可以任由着高洋驱使!

  高欢告诉厍狄干,高浪与娄昭君也在自己的军队当中。一旦邺城有难,他们便会回北地重整部曲,所以不需要担心后路问题。

  这话表面上看是在鼓舞士气,实则隐隐警告厍狄干,他现在还掌控着大局,成竹在胸,并非丧家之犬任人揉捏。

  暗示厍狄干不要脑子发昏将自己交给高洋!

  不过厍狄干并没有高欢那么多花花肠子,见高欢回归他大喜过望。高欢回来,他们这帮老兄弟便有了主心骨,高洋那边自然就指挥不动他了。

  高洋也有自己的班底,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削尖脑袋往那个圈子里面挤呢?

  高欢从厍狄干这里得知了高洋将在明日登基,逼迫元绍宗退位让贤。他心中暗道好险,若是迟回来一步,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高洋若是顺利登基,改朝换代,高欢拆高洋的台也就是拆高氏的台,还是在打那些过往老兄弟的脸,让他们难堪。

  到时候高欢就不得不考虑掀桌子需要付出的代价有多高昂了。

  估计十有八九要吞下苦果,默认高洋上位。

  高欢原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高洋有恃无恐,放任娄昭君离去,却不广撒网围捕。这不像是高洋的作风。

  如今看来,可能高洋的想法亦是很成熟的:篡位成功后,将自己跟高氏一族的整体利益捆绑,然后再以皇帝的身份来寻求支持。

  如果谁反对,那就是要掀桌子,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大!

  高洋只算错了一件事:刘益守会把高欢放走,而且是几乎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放走。东魏本身就守不住黄河以南的地区,所谓“割让”,不过是承认既定事实罢了,还算不上什么耻辱。

  如今高欢及时赶回来了!刘益守这招出其不意的背刺,高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前期努力全部化为乌有,内心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高欢命厍狄干对高洋阳奉阴违,只是将他的所有命令照单全收,每一项都落实,装出一副乖巧模样,争取赢得高洋的信任,麻痹已经有些自我感觉良好的高洋。

  然后严格保密高欢回来的消息。

  接着高欢就这样堂而皇之利用两军换防的机会,装作普通士卒,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稳稳当当的进入了邺城,又在厍狄干的掩护与照应下,顺利进入了邺城的皇宫成为值守的士卒,并等待时机引而不发。

  好巧不巧的是,高洋不让段韶的亲信部曲在登基那天守卫皇宫,是担心段韶万一是娄昭君的内应,自己会死得很惨!

  所以他只能安排厍狄干的部曲办这件事。因为高欢只要永远回不来,那么厍狄干等一干高欢老兄弟们,没有任何理由反叛!

  】

  没想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于是在朝会召开当天,便演出了一幕高欢站出来阻止高洋登基的戏码。高欢这个老硬币,用自己的言行给高洋上了一课,告诉自己这个差点就成气候的儿子:你老子终究还是你老子!

  姜还是老的辣,你想改朝换代,还早了点!

  “是谁逼迫天子禅让的,站出来,让本相瞧瞧!”

  高欢一身盔甲,威风凛凛,环顾大殿内众臣询问道。

  之前跳得最欢的赵彦深、唐邕等人退到一旁不说话了。高欢都回来了,再玩“禅让”的戏码,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国事倾颓,自然有我等臣子分忧,什么时候轮到天子退位来挽回国势了?尔等不思报国,整日蝇营狗苟,真是气煞我也!”

  高欢对着众人怒吼了一句,随后转身上前对惊魂未定的元绍宗拱手行礼,义正言辞的说道:“有老臣在,陛下可安枕无忧,若陛下没有别的事情,这便退朝吧。

  禅让之事,不必再提,有我高某一天在,陛下就是堂堂正正的天子。”

  “一切高丞相安排便是,那就退朝吧。”

  元绍宗小声说道,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于奇幻,他还没缓过劲来。退位退到一半又被强行打断的事情不说绝无仅有吧,这年头也算是件稀奇事了。

  高洋站在群臣当中,内心五味杂陈,甚至于到了万念俱灰的边缘。此时群臣都已经当高洋不存在一般,一个个老神在在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高洋早晨出门时的雄心壮志,现在已经化为乌有。很多事情是心照不宣的,高欢虽然现在没有指出什么,但那只是时候不到罢了。

  高欢既然回来了,便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收拾高洋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初刘益守准备了两场战役,结果只打了第一场。预料中的魏军援兵过黄河勐攻荥阳救援高欢,然后围点打援的这一战愣是被高洋死死压住了。

  高欢是什么人,他能不明白情况么?

  如此大的动静,高欢就猜不到是儿子在背后搞鬼?

  他能雄踞河北,会不算不到儿子玩的那些小动作?

  高洋是没法跟高欢去解释的,越是解释越是显得自己无能,还不如保持沉默,站直了挨打。

  “退朝!”

  随着元绍宗身边宫人鸭嗓子一般的叫唤,群臣们鱼贯而出,离开了太极殿。

  高欢一行人回到霸府后,高洋很自觉的领着百保鲜卑离开了邺城,交出了霸府的防控权。大军全部在城外屯扎,然后高洋孤身入霸府,等候高欢发落。

  娄昭君与高浪则是跟随斛律光的人马进入了邺城,随后斛律光率部返回了幽州,名义上斛律部依旧是归属高欢统辖,并未反叛。

  就好像邺城内一切如常,根本就没有高洋篡位未遂一般!

  当天夜里,听闻高欢回到邺城的事情后,不在邺城的段韶啥也没说,啥也没收拾,以军情紧急为由,悄悄潜入邺城,带着同父异母妹段氏叛逃,一个随从都没有带,随后不知所踪。

  段韶为什么要跑路,邺城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这件事是明摆着的:段韶站队站错了,犯了错就要挨打!他心高气傲不想挨打,所以就跑路了!

  树挪死,人挪活,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之前段韶以为高欢不会再回来了,他选择了高洋,就因为这件事,他在河北就没有立锥之地了。高洋都主动站出来听候发落了,高欢不可能重用一个站队在儿子那边的人。

  这点浅显的道理,无需多说。更何况段韶某种程度上说,还背叛了娄昭君!如果说高欢还可能放过他,那么娄昭君将来必定秋后算账!安稳是一时的,被清算是必然的。

  站队有风险,投机需谨慎,自古无二,段韶只不过是为自己站队失败而付出了代价。

  果不其然,几天后娄昭君就替段家人做主,将段韶逐出族谱,由其同母弟段安宁接替职务与爵位。也就是说,牺牲的不过是段韶一人而已。

  段氏在北地也是大族,娄昭君亦是将不利影响降到了最低。这算是娄氏给高欢的交代(段荣是娄氏的女婿),也算是对段韶的“缺席审判”。

  娄昭君亦是展现出自己作为“政治动物”的风采,一系列组合拳打得很丝滑。

  而高洋,则被高欢外镇河内,为河内都督,封齐王,在河内开府建衙,与之同行的还有唐邕、赵彦深等亲信,皆为高洋王府属臣。

  既然已经外放封王,理论上爵位与高欢是平级的,自然就不再是什么继承爵位的世子了,高洋自动丧失高王世子的位置。

  也避免了留在邺城父子相斗。高欢出人意料的将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对高洋算是小惩大戒。

  邺城内高洋的亲信或部曲,也跟赵彦深等人一样,与高洋一并同行河内。只要是沾上关系的,全部从朝廷中枢和禁军体系剥离,到河内地方任职!

  为了安抚娄氏,稳定河北人心,高欢封高浪为世子,封娄昭君幼弟娄昭为中军大都督,以为心腹。为了安抚河北世家,高欢向赵郡李氏家提亲,让高浪尽快与李昌仪完婚。

  被高澄强x未遂(关键是高澄还死了)而声名狼藉的李昌仪,如今被高澄的弟弟接盘,李氏的人自然是无有不允,但是却让娄昭君非常不爽!

  婚事在三天之内就走完了所有流程,哪怕娄昭君极力反对也无济于事。

  五日后,高浪与李昌仪在邺城完婚,高欢再次将赵郡李氏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之上!并未将高浪的真实身份揭开,那块遮羞布,高欢居然就这么一直挂着。

  对于娄昭君的同床异梦,亦是提也不提,始终维持着面子上的和睦。

  处理完这些杂事后,高欢以皇帝元绍宗的名义下诏书,敦促各地秋收,不要耽误农时。努力稳定生产,稳定基层人心。

  在高欢的一番操作之下,河北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就安定了下来。就连刘益守都感觉很诧异。

  很多东西,只有失去以后才会觉得珍贵。高欢施政的能力虽然很一般,读书很少搞不出什么骚操作。

  但他稳定人心的能力却很强,也很善于协调各方势力的利益,是个天生玩政治玩权术的选手。

  河北也确实需要一位有如此手腕的人坐镇才不会乱,如果没有高欢,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攻,河北地方自己就会乱起来。谁也摆不平这一大摊子。

  如此看来,高欢回邺城后,一切又回复到原来的轨道上。

  元绍宗依旧是傀儡天子,河北各地依旧是没有明面上的反叛,高欢依旧掌控着自家兵权。除了丢失了黄河以南的全部领土,折损了数万兵马以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只是,段韶叛逃,高洋外放,河北世家蠢蠢欲动,高家兄弟与斛律金等人形同独立,高欢真的可以心大到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么?

  ……

  荥阳城外,大队的梁军兵马从南面而来。于谨带着几部兵马前来荥阳换防,刘益守大喜过望,亲自出城迎接。

  此番全歼高欢部曲数万人,于谨居功至伟,刘益守已经封于谨为河南大都督,镇国公,柱国大将军等职务。于谨到达荥阳,意味着刘益守终于可以返回建康,不必待在前线了。

  梁国国内还有很多大事要办,刘益守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在北方逗留。趁着秋收后兵精粮足,正是在中枢提出下一步计划的时候。

  如今高欢的兵马已经被打残,内部也埋下了四分五裂的种子,为将来的变乱埋下了浓墨重彩的伏笔。刘益守觉得也是时候回建康了。

  同时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比如说加九赐什么的,虽然没必要现在就搞,但也很有必要加强一下中央集权。新时代新风向嘛,政策的风怎么吹,下面的官员自然知道要怎么去做!刘益守觉得有必要作出一些改变。

  “主公放高欢回河北,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没有高欢在,河北人心难以统合,主公便可以趁乱取之。一年平乱,不在话下。”

  荥阳府衙的书房里,于谨颇有些惋惜的说道。虽然他已经提前知道刘益守会把高欢放了,仍然觉得异常可惜。

  “冬天我军后勤颇有难处,固守荥阳尚可,进取却是不足。高洋若是打着为高欢报仇的旗号凝聚河北人心,众人在自保为上的心态下,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就算我军侥幸取胜,粮草不济亦是无法维持攻势。

  放了高欢,在道义上我们争取了人心,展现了我们仁义之师的胸怀;

  在政治上我们恶心了高洋,分化了高氏内部,使其互相敌视互相提防,难以形成合力;

  在军事上我们在适当的时候停止了战争,避免了我军陷入泥潭,可以让连续作战数月的部曲得到修整和补充。

  能开启战端不算本事,能结束战端,才算是收放自如。我军想打就打,想谈就谈,这便是所谓的全局掌控。

  谁优谁劣,难道世人真的看不懂么?”

  刘益守侃侃而谈道,对于谨的疑问不以为意。二人所站的高度不同,想法不同是很正常的事情。于谨作为武将,哪怕统帅战局,也不可能比一国皇帝看得更远。

  如今刘益守就是梁国实质上的皇帝,虽然他只是被称为吴王,可没有人真的把他当“吴王”看待。

  刘益守放了高欢,不是为了高伶,更不是为了娄昭君,一切都是为了长远的将来,为了更好更快的一统天下。

  这是打的政治仗,不是匹夫之勇,更不是妇人之仁和意气用事。

  “主公所言极是,属下只是感觉可惜,并非说此举有什么问题。放走高欢,让我们赢得了人心,更是为接下来的行动铺路,属下并无异议。”

  于谨轻叹一声说道。

  他也不得不佩服刘益守的政治操作。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政治军事双管齐下,将利益最大化,一步步将东魏肢解。

  总结一下就四个字:庖丁解牛!

  “荥阳交给你了,多盯着点西边的贺拔岳,河北的高欢,已经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刘益守眼中寒光一闪,随即陷入迷惑之中。

  高欢闹这么大动静,关中的贺拔岳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到底在做什么呢,怎么就一点动作都没有呢?当然,这个问题他只能以后想办法弄明白了,如今的大事,便是带着精兵返回建康,继续整编军队。

  “主公为何对高欢不屑一顾了?”

  看到刘益守陷入沉思,于谨好奇问道。

  “从高洋不带兵过黄河来救援,我就知道河北内部的矛盾已经无法调和,将来只能以杀止杀。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怎么带兵打过黄河?过河以后无论输赢,他们又能得到什么?”

  刘益守问了于谨一个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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