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豁的存在,说明桓温对南阳的重视,或者可以直接说是对杜英所执掌之关中的重视。
这让关中在给邓羌、王猛这两路兵马调拨粮草和兵员多少的问题上,也不得不多加斟酌。
现在桓温终于亮明了态度,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道道目光汇聚在那参谋的身上。
他咽了一口吐沫,缓缓说道:
“是误会。荆州王师北上,本是为了进攻羌人,结果没有料到城池已为我军所控,所以这是一场误会。”
合情合理,但是摆明了不可能会让杜英满意的结果。
一句“误会”,就想要解释清楚攻占了南阳并且导致不少王师将士战死的事件,还想要让关中消弭对荆蜀的敌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对此,杜英已经可以认为,桓温并没有想要避免进一步和关中发生冲突的意思。
这一次可以是误会,而关中毫无表示,那么下一次自然也依旧可以是误会。
北方的胡人那么多,这一次可能是因为羌人,下一次自然又可能是因为其余的胡人,还有完没完了?
“大司马这根本就不是在表达歉意,而是在继续试探我们的底线,甚至就是对我们的挑衅!”一名参谋咬牙说道。
“但现在我们似无从反驳大司马的观点,若是反驳,那么就等于主动挑起事端。大司马必然会以此为把柄,断不会善罢甘休,而若我们不反驳的话,那也只会让大司马得寸进尺。”另一名参谋提醒道。
桓温只是用了两招,就让关中直接陷入被动之中,充分的证明了姜还是老的辣,以至于杜英这一次也中招了。
但是这也是因为杜英确实没有料到桓温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直接对关中兵马动手,一旦玩儿砸了,那就是声名扫地、满盘皆输,人人口诛笔伐。
可是这一次大司马显然是赌赢了,关中还真的没有很好的应对措施,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也就是侥幸,关中本来就没有在襄阳守军眼皮子底下坚守南阳的打算,因此让出南阳也算是将错就错。
否则若荆州兵马一下子攻陷的是诸如武关这种关系到关中生死存亡的要冲之地,杜英可能会不管风潮如何、关中的战略部署和想要维持的地位形象如何,直接率军和桓豁较量较量。
“中计了就中计了,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也不可能事事处处都占据优势。”杜英缓声说道。
他倒是比参谋们预想之中的淡然很多,这也无疑让参谋们的心神都安定了不少。
“不过我们之前没有多少和大司马为敌的经验,因此吃亏是情理之中的,可是之后若还不能占到便宜,那我们这日子可就不用过了。”杜英接着笑了一声。
但不等参谋们一个个露出笑容,杜英话锋一转:
“但这一次吃亏,也不能完全让大司马占去便宜,否则大司马定然还以为我关中也是好欺负的。
之前派遣前往巴蜀的人,可有什么消息?”
“暂时还没有和周抚商议妥当,但是我们的人一路南下,分别前往各处州郡,已经和本地的世家达成了不少约定。
梁州和巴蜀的边界上,现在已经新开榷场多处,更多的巴蜀商贾携带着我们需要的盐铁、朱砂等等前来长安。”
杜英颔首:
“既然如此,那周抚同不同意也就不必要了。这件事,各处报社一定都要好好宣传,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巴蜀,至少是巴蜀本地世家,和关中的合作亲密无间。
只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太多的报社,否则若报社能遍布江南江北,那么大司马大概很快就能得到这个消息,也就知道,这是我们所表露的不满。
大司马想要对付关中,终究只有直接动刀动枪这一种选择。但刀兵既起,非议纷纷,所冒之风险往往和所获得的根本不成正比。
但我们就不一样了,从经贸工商,到舆论教化,我们其实可以从很多方面打击大司马的根基,所以一定要想办法发挥关中的长处。”
一名参谋笑着说道:
“既然都督府想要鼓励巴蜀和关中通商,又想要让大司马快速知晓,那不如继续降低巴蜀商贾进入关中的关税,但增加荆州商贾的关税、提升从关中销售往荆州的物价,尤其是关中的炭笔和终南纸等市面上颇受欢迎的物品。”
杜英眉毛一挑,好家伙,最惠国待遇和提高关税打贸易战,这些想法都整出来了?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还颇为年轻,或者准确说干脆就是一个少年的参谋:
“尔是何人?”
那少年也不露怯,拱手说道:
“属下张玄之,出身吴郡张氏,求学于关中书院,位列甲班。此次都督府出兵多路,广需参谋和官吏,不少书院学子都被抽调随军。
属下年少,但也有历练之心,因此祭酒刻意安排属下前来都督府,充当参谋,为都督做些微末之事。”
原来是历史上和谢玄齐名的“南北二玄”之一。
杜英倒是也听郗道茂说过,张玄之和郗恢在书院中是好朋友。
反倒是和他齐名的谢玄,因为一直都在军中,似乎和张玄之的接触并不是很多。
如今郗恢已经是谢玄军中主簿,而年少的张玄之也进入了都督府参谋司。
这让杜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感慨关中书院培养人才之快,还是应该叹息人才实在是不够用,以至于连一些少年都得跑来出谋划策。
不过年少天才也不是没有,张玄之和谢玄显然都应该在这个范畴之内。
杜英接着问道:
“那尔觉得,大司马府欺人太甚否?可还有其余能够报复,却又不会有损于关中威名,又或者让大司马府攻讦之法?”
张玄之陷入沉吟。
杜英也不说别的,就这般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似乎杜英觉得张玄之就一定有办法一样。
参谋们大眼瞪小眼,有人正打算提醒杜英不如关注一下河东战事,南阳这边吃亏也只能如此了。
和巴蜀加强联系,威胁到的现在也只是周抚的地位,还不足以威胁到荆州的桓温根基,因此更像是杜英泄愤罢了。
实际意义其实并没有很大。
就在这时,张玄之抬起头来,沉声说道:
“属下思前想后,大概也就只有祸水东引,亦即驱狼吞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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