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嘟囔着“我这劳碌的命”,就要向外走。
“诶诶诶,饭还吃不吃了?!”张彤云顿时生气,不过也知道拦不住他,“来人,去盛碗饭,还有汤算了算了, 我自己去吧。”
在大堂上,主管宗教司的郗恢、司马恬和法洁和尚正恭敬等候。
他们是随着杜英一路北上,但在淮水就折而向许昌,之后也没有前往洛阳,而是取道武关,直接入长安。
所以到长安比王猛还要早小半个月。
到了长安之后,按照杜英交代的任务,他们自然而然负责起了对关中宗教的整合和管理,这些时日忙来忙去, 也算是在一片混乱之中略略整理出了头绪。
“参见刺史!”三人见到王猛进来,两人作揖,而法洁则是念一声法号。
说完之后,郗愔面色略有些奇怪的看向司马恬。
毕竟司马恬是朝廷郡王,而眼前的王猛只是雍州刺史,显然司马恬行礼有一种以下拜上的感觉。
但司马恬看上去浑然不以为意。
这家伙的脸皮也是真的厚,或者换而言之,他已经意识到司马氏的未来了,所以现在放低姿态,到时候也好为司马氏保留下来一些火种。
中朝出祸害,大好的河山都给败坏干净了。
南渡之后又出奇才,竟然还把这萧条落败的家族给囫囵支撑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上天看司马氏不爽吧,要为他们安排前辈为盛世昏君、后辈也无力回天这种剧本。
或许是对于司马氏昔年篡位、欺负孤儿寡母的惩戒。
天意悠悠高难问啊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上一辈的罪恶就要由自己这一辈人来承担了。
因此为人做事,应当不诓不歪、真挚而行,对得起本心和良心。
这大概就是都督想要组建的这个“全真教”意欲传播的教派宗旨吧?
郗愔如是想着,而王猛的声音也已经再次响起:
“关中和凉州久经战乱,此地的宗教寺庙多半都已经荒废, 但是现在随着关中太平,又有诸多山中隐居的道士和西域来的僧人进入关中。
让关中的教派显得愈发混乱,因此都督令诸位操持此事,就是期望诸位能够将这一件件杂乱无章之事梳理干净。”
司马恬回答:
“属下等这几日走遍了终南山,另外还去拜访了长安城中多处新开设的寺庙,心中多少已经有数。
诚如刺史所言,现在关中佛道之传教有些混乱无章,但也得益于关中新政推行日久,有律法在上约束,至少现在佛道两家还没有做出什么有违于教义礼数的事。”
司马恬显然说的是寺庙和道观强行兼并土地、收取高额香火钱(其实就是保护费)等等,这些在江左的寺庙道观之中都是常态,因此这也让司马恬等人现在还能露出笑容。
杜英说关中的宗教混乱,这让司马恬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只当是关中的教派所作所为,比江左的还要过分。
如今才知道,杜都督原来也有危言耸听的成分在其中,或者换而言之,杜英本人对于佛道两家在江左的嚣张,恐怕也只是只闻其声、未见其实, 所以把江左的佛道两家想得比事实上还要更好一些。
杜都督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但司马恬他们本来也没有觉得杜英全知全能就是什么好事,那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臣子太过无能了?
反倒是杜英在并不是完全清楚这方面事宜的情况下, 就果断的把这些工作交给了他们,这让司马恬等三人很是受用。
且看他们三个,司马恬身为朝中郡王,纵然从小就显露出来才华,但是也因此受到王谢世家的打压,以避免又出现一个司马昱。
郗愔自不用说了,法洁大师守着山上的甘露寺,也没有能够捞到多少敛财的机会。
可以说他们都是不受重用、被排挤的典型。
现在被杜英如此信任,且不论这会不会关乎到他们对关中的忠心——这背后毕竟还牵扯到司马氏、青徐世家等和关中的利益交换,涉及到本家利益的时候,再忠诚的人也有背叛的可能——只是在为杜英办好宗教这件事上,他们都不会含糊。
别人给予了信任,自己应当回报。
这个时代的人,忘恩负义的还是在少数。
王猛淡淡说道:
“谅也不敢。”
司马恬和郗愔下意识交换一个眼神。
虽然他们心中没鬼,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出身,还是觉得王猛话里有话,好似在说那些佛道教派,又好似是在影射他们。
当下,司马恬展开携带来的舆图,将这几日走访了解到的消息向王猛一一道来。
张彤云恰在此时提着饭盒走进来,一言不发的将晚膳在王猛手边摆开,看着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舆图上的心上人,她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景略哥看上去懒散,但是真做起事来却是认真的很。
都督当真是拿捏住了他这一点,所以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是劳碌的命了!
再看看吐沫星子横飞的司马恬,以及时不时插话,就差直接当着王猛的面争一个高低的郗愔和法洁大师,张彤云又恍然意识到,其实处于这种状态的,并不只是自家景略哥。
整个关中上下,都勤奋得很。
这大概也是关中能够快速崛起的另一个原因吧。
年轻,有活力,敢想敢做。
而我,也幸为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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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
酸枣城中,已经响起了响亮的号子声。
这是屯驻此地的王师将士们在出早操,这号子声也取代了鸡叫声,成为酸枣城里新的风景。
对此,城中的百姓并没有怨言,显然久经乱世摧折的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么一支军队,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甚至还会主动帮助百姓洒扫庭除、修缮屋舍,借住民居也是给钱的。
因此当这支军队每天早上出操的时候,百姓们看着他们,只觉得有一种浓郁的安全感。
“唔——”新安公主被号子声吵醒,眯着眼伸了个懒腰。
夏初的阳光还不算炽热,清晨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还带着凉意。
枕边已经没有他人了,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枕头都凉了。
披衣起身,趿着鞋子推门而出,新安公主看到庭院里,疏雨一身短打,双手持刀,目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