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谢万此时正在中军大帐来回踱步。
他已经收到消息,迎面而来的鲜卑兵马,人数是自己的四倍。
要说一点儿都不担忧,自然不可能。
尤其是谢万当时振臂一呼,属于热血上头。
现在冷静下来了细细一想,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王师的四分五裂,让谢万从预料之中的两淮王师打主力,杜英和桓温为他掩护侧翼,变成了现如今,杜英和桓温各自为战,甚至都不知道其兵马的具体方位,而两淮王师也分作两处,刘建摆明了都不听他指挥。
可是偏偏,谢万要面对的,摇身一变,从鲜卑人的右翼变成了中军。那个野心勃勃的燕国皇帝慕容儁,现在大概正在寻找一块最合适的磨刀石,打磨他的爪牙,并且告诉天下,纵横河北的鲜卑狼骑,现在要把狼烟,卷向天下!
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世家中,身份都足够高的谢万,俨然很符合慕容儁的需要。
慕容儁这样排兵布阵,似乎就是奔着谢万来的。
谢万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又怎么可能不后怕?
外面急促的马蹄声,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高衡在外巡查营寨,留在营帐中随着谢万的是何谦,他有些奇怪的伸手掀开帘幕。
“怎么回事?”谢万问道。
何谦想要回答,可是又觉得没有必要了,只是伸手撑着帘子。
接着,谢万便看到一道身影直冲进来。
“万石,尔要作甚?!”谢奕的声音,如同平地炸雷,直接在谢万的耳边炸响。
谢万打了一个哆嗦,声音都变得磕绊了起来
“阿,阿兄······”
谢奕霍然扬起马鞭
“军中起争执,不听他人劝。现在还要孤军深入,余看你是想要将堂兄这些年来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安石真是糊涂,竟然把你派来,早在建康府的时候,余便说你小子不应夸夸其谈、自视甚高,没有想到,现在你还是这般,不知悔改!竟创下这么大的祸端来!”
谢万顿时皱了皱眉,张嘴想要解释,孰不料一阵撕裂的风声传来,让他猛地闭上嘴巴。
阿兄是真的动了肝火,如果自己再说的话,这马鞭说不定就真的要抽在自己身上了,刚刚那一鞭擦着自己飞过,就是明证。
看着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之中满满都是畏惧和疏离的自家弟弟,谢奕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自己征战在外,和谢万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那么亲密。
二弟身体不好、壮年去世,三弟虽年少老成,但是和四弟、五弟年纪相差小,只能说提点督促,很难说管教,所以谢奕早有耳闻,四弟张扬跋扈,五弟则性情有些古怪,时而沉稳慎重,时而暴躁偏激。
如果说谢安的聪明是持续性的,那么谢石的大概就是阶段性的,至于谢万······大概是突发性的。
因此在明眼人看来,谢家的老四和老五,相比于老三,差远了。
当然,谢奕知道,自己也比不上天纵英才的三弟,但是有一些糊涂事,至少自己还做不出来,可是没有好生教诲,也的确是谢奕这个长兄和家主没有履行的责任。
他看向谢万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缓声说道
“事已至此,唯有想办法挽救,只要你能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那么此战就算是失败了,也就当做是一个教训,我们犹然还能卷土重来。”
谢万的嘴唇轻轻颤抖,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奕。
谢奕走上前,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召集诸将,准备议事,鲜卑人已经越来越近,而且余在路上就已经得到消息,鲜卑右翼先一步南下,现在应该已经和仲渊交手,因此我们要分做两步来走。”
谢万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谢奕话中的表述,他伸出手拦在谢奕身前,注视着他,郑重问道
“阿兄,有一句话或许不该说,但是余还是想要问,阿兄到底是为谁、为何而来?”
谢奕脚步一顿,脸色旋即阴沉下来
“此话怎讲?”
咬了咬牙,谢万还是说道
“阿兄身在关中,俨然已经和朝廷、和谢家断绝了大部分往来,追随的是关中的杜都督。
既然如此,那阿兄跑到军中,调度指挥镇西将军麾下之兵马,于理,是说不过去的,朝廷不会同意,江左各家也不会同意。
但是,于情,作为弟弟,余自然是相信阿兄是一腔热血,也想要拯救余在危难之中,可还是想要阿兄一个准确的答复,阿兄此来,真的只是为此么?”
“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营帐中。
何谦以及闻讯回来、正掀开帘子的高衡,正正看到这一幕。
高衡下意识的想要把帘子放下。
就当我没来过。
但是何谦对着他连连使眼色,高衡轻轻摇头,还是走进来,站在了何谦的身边。
谢万显然被谢奕的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捂着脸,退后两步,才站稳。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紧紧盯着谢奕。
谢奕冷声说道
“事到如今,不管我为何而来,都是为了救你!”
话音未落,他径直转身,看也不看眼神幽怨的谢万
“击鼓聚将!”
高衡和何谦看了一眼捂着脸、一言不发的谢万,两个人其实对于谢万早就有所不满了,现在谢奕这一巴掌,的确让他们的心里也长舒一口气,此时高衡有些无奈的说道
“启禀家主,军中主事的将领便只有我二人,可否要把校尉和仗主们唤来?”
谢奕摆了摆手
“那传我将令,即刻整军,向涡水撤退,徐徐南走,寻找一处背水靠山之处安营扎寨,此地直面鲜卑兵锋,断不可久留。
另外派人联络大司马和征虏将军,告知他们,本军已由余指挥,督促他们北上接应。”
高衡和何谦此时都有一种终于找到主心骨的感觉,同时拱手应诺。
谢奕这才回过身看向谢万,沉声说道
“无论是朝廷,还是仲渊,又或者是大司马,此时都是在为保卫两淮而战,所以余期望你能够记住,在这般大局势下,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算是真的,也得在心里憋着,不能说,否则就有同室操戈、杀身之祸!
之前你只是跋扈一些、不尊众将,便引得这么一个下场,难道还不吸取教训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