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那些千古一帝、一代名臣们就实在是太徒有虚名了。
但是将经验落实在纸面上,变成一种观念和学问,甚至变成一种规矩,还变成一门课程,还是从未有过的。
看来关中书院真的在以自己从未想过的速度向着之前只能幻想一下的方向飞快前进。
杜英不由得嘟囔一声:
“老祖宗的智慧啊······”
华夏,从来都不是一个天生故步自封、自得自满的民族。
正是因为这种超绝的集体智慧和创造力,才会让华夏攀爬上了巅峰,有资格称呼四周为“蛮夷”。
因为强大、因为进步,方才骄傲。
可惜后世很多人大概都弄反了这其中的因果本末。
当然了,在明清晚期,就连华夏自己,也弄颠倒了这其中的关系,忘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上来的,最终不可避免的摔入了万丈深渊。
但好在,又是通过一代代人的努力,坚韧的爬了上来。
如今杜英所处的位置,虽然不是山谷底部,但是也绝对不是山峰顶部。
所以现在他看着这个民族、这个时代的人,在自己的帮助下,甚至甩开了自己的提点和帮助,大步向上走,还是由衷的自豪的。
毕竟无论是前世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是千百年后的自己还是这胡尘中的自己,身上流淌着的,都是华夏的血。
“看来关中书院渐渐不需要余管了。”杜英欣慰的说道。
“关中新政不是在之前的施政上小修小补、小打小闹,而是尽可能多的推翻重来。”新安公主眨了眨眼,“这是夫君之前说过的。
夫君只是一个人,真的要关心的话,又如何能够面面俱到?能够扶一把、带一程就已经足够,之后能不能尽如人意,或是要看办这事的人能不能领悟夫君的意思,或是······要看天意如何了。”
杜英欲言又止,他知道新安公主说的没错,既然将权柄下放,那就要对办事的人抱有足够的信任,若是瞻前顾后、疑神疑鬼的话,便是能办成的事怕也办不成了。
比如杜英将书院如何运作的权柄下放给了罗含,而罗含也不是贪恋之人,一样下放给了手下,最终缔造了如今颇有种“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气势的关中书院。
当然,也不是没有失败的案例。
梁州就算一个典型。
但从整体上来说,成功的次数要远高过失败的次数。
“好在大多数人,都希望看到改变啊。”杜英徐徐说道,“虽然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但真理之所以会被定义为真理,说到底还是因为大多数人选择了接受。
而天意······冥冥之中有没有天意余不知道,但是冥冥之中必然有人心。
人心所向,不是天意,也胜似天意了吧?”
新安公主微微蹙眉:
“其实如今的关中,夫君就是天意。”
“我倒不想做这天。”杜英哂笑。
当韩伯已经行到台阶下的时候,他直接走下台阶。
新安公主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夫君的这般心态,至少在后院这几个共枕之人心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高处不胜寒嘛!
这家伙天天挂在嘴边,导致大家现在对于这个明明充满哲理的句子麻木了。
但······正如现在的夫君降阶相迎一样,或许在杜英的心中,他自己并非天意,可他仍然不能避免,一开始就已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所以夫君最后会选择仍然停留在台阶上,还是步入院落中呢?
新安公主饶有兴致的看着杜英和韩伯寒暄两句,向堂内走来,登时侧开,让出道路,接着便听到杜英沉声说道:
“此次审讯梁州世家,务必要做到有法可依,要让梁州百姓,不,天下百姓都知道,我关中行事断案,并非依靠道德人情,更是依靠法律,白底黑字的法律、不可挑衅的法律。
康伯(韩伯表字),律法如山啊!”
韩伯神色肃然:
“请都督放心。”
“福儿,把本地的报纸和关中的报纸都叫过来。”杜英扭头吩咐。
新安公主连忙应诺。
在此之前,杜英已下令封闭城门、封锁消息,自然是为了避免城中潜藏的世家势力出城通风报信,毕竟在汉中城外仍然还有不少世家庄园,需要个个清扫、个个击破。
因此报纸更是被下了封口令。
现在是到了借着梁州世家好生宣传一下关中律法的时候了。
这名为晋律,实际上已经被丰富完善了很多地方的新律法,又何尝不是关中新政的象征?
行走之间,新安公主也有些恍惚。
晋律,晋律,明明是我司马家的律法,现在反倒是成了推助杜英将司马氏取而代之的神兵利器,偏生这律法还真是杜英的祖上杜武库亲自编撰的。httpδ://.ъμé
对此,她也只能感慨一声:时也命也。
该是杜家的,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杜家子手中。
上苍给了司马氏一个机会,司马氏却未能把握住,又如何还能再乞求上苍的垂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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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瑞这几天忙得团团转。
各个世家的罪行罗列编写,各家的财货家产清点,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雍瑞的过目和批准,这也是杜英给他的权力,哪怕是雍瑞在杜英动手的那一夜尚且还摇摆不定。
信任一个人,就让他放手施为,这是杜英展现出来的魄力,自然也是让雍瑞甘心为杜英服务的原因。
当然,这也是因为杜英手中明晃晃的刀的确可以确保杜英在发现有人背叛之后,一刀砍下去。
而后面排着队希望能够得到都督青睐的,则更不在少数。
“康伯兄,这是首恶之名单以及罪行。”随手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雍瑞将一份文书递给一样挽着袖子、频频冒汗的韩伯。
并不是因为他们即将决定数百上千人的命运而紧张,而是因为这秋老虎肆虐汉中,迟迟不去,在正午时分的确是闷热的离谱。
韩伯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就把公文交给手下人去详细核查。
六扇门搜集和审讯,配合上雍瑞补充和整理,最后交给韩伯来核查和判决,如今正是这样的一条流水线。
而各家的家主和家中一些恶迹斑斑的子弟,作为首恶,其判处是放在最后的,其中涉及到杀人偿命的事,韩伯和雍瑞自然也是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