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一听贾母说话的口气,便双眉微蹙。
明明知道自家便宜老子属猫的,只能顺着毛捋。
却永远开口便是责骂与呵斥。
安心不给贾赦半点与她缓解的机会。
这母子两人还真是说不好谁更倔强。
贾赦却根本连头也不回,只暗暗给夏守忠使了个眼色。
他问天玺帝徒煜讨要手谕,就是用在此时。
没有这两道手谕,单凭这些户部主事典史可拦不住贾母。
圣人手谕,贾史氏,贾政接旨。
贾母正气势汹汹朝贾府库房走来,猛地看见夏守忠拿着手谕从人群里越众而出。
心内不由得咯噔一响。
天杀的!
这天杀的孽障!
居然还真得去勤政殿请了手谕来!
当初怎么不将这孽障活活掐死了事?!
贾母闭了闭双眼,扶着贾政缓缓跪下。
贾府库房前瞬间黑压压跪了一地人。
夏守忠将手谕读完。
贾母与贾政母子面面相觑,脸上连一丝血色都看不见。
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贾赦那混不吝非但请旨将敕造荣国府变成了一等神威将军府,甚至还要归还国库欠银!
贾母心中骂声不断。
那孽障可知道国库欠银就是个巨大的马蜂窝!
贸贸然一捅的后果,哪里是如今的贾府能够承担起的?
或是因为贾赦蛰伏东院这么多年的原因,夏守忠对贾母贾政母子没有半分好感。
将手谕递过去,冷冷地道:
贾史氏,贾政,还不领旨谢恩?
臣妇贾史氏,臣贾政,谢主隆恩
贾政颤抖着双手接过两道手谕。
仿若有千钧重负压在他手上,压得他胸膛发闷,快要窒息。
夏总管,虽然国库欠银是必须要还。
但一时间凑不出来这么多现银子,可否宽容些日子?
贾母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跟大明宫的戴权略有交情,在夏守忠面前却完全说不上话。
夏守忠似笑非笑的看着贾母,一声不言语。
圣人手谕虽然不是正式圣旨,又岂能讨价还价?
贾赦呵呵冷笑:老太太莫急,我今儿可是从户部带来好些主事典史。
看看,看看个顶个的盘账好手!
咱家现银不够,用其他的东西抵账也是可以的嘛!
什么田地庄子,什么店铺宅子,什么奇珍异宝,统统都成!
他是不怕贾母被他气到中风,满口胡说八道。
贾母掌家数十年。
哪里还不知道这大库里除了外面一层看着好看,内里早已是个空壳子。
见贾赦胡言乱语,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孽障,你给我住口!
你是安心要将家底败光不是?!
贾赦将双手一摊。
老太太要留着那祸害搅家精在府里,不怕没有一败涂地的时候!
与其让别人败光家业,不如先填上这个大窟窿!
就算以后该沿街乞讨的命,至少图个无债一身轻不是?
贾母气急败坏,举起拐杖就朝贾赦身上打去!
老太太,有话说话。
当着夏伯伯跟众主事典史的面,做什么打打杀杀?
不怕被人看笑话?
贾琮低低咳嗽一声,顺手将拐杖牢牢抓住。
他习武日久,身形轻便灵巧,抓住贾母的拐杖,还当真不难。
贾母思及前事,心中愈怒:放肆,连你也敢拦我?!
这小妇养的贱种!
果然是跟老大那混账种子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贾赦哈哈大笑:好儿子,只管放心,小受大走的道理你爹还是懂得的。
说着将脸上笑意一收,转头喝道:贾存周!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还不将大库钥匙拿出来!
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大哥,你说什么?贾政一脸茫然,他哪里有大库钥匙?
贾赦换了张笑脸:你当然没有,难道老太太也没有?
贾政懵懵懂懂地望向贾母:母亲,大库钥匙在哪?
贾母又是急又是气,暗恨贾政不中用。
大库钥匙要是能拿出来查账,她吃饱了撑的跑来阻止贾赦?
只好装出一副双眼翻白,昏迷过去的样子。
母亲!母亲!
贾政环臂抱住贾母,转头恶狠狠盯住贾赦!
大哥,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贾赦皮笑肉不笑:手谕是天玺帝下的,关我叉事?
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自去勤政殿找圣人分说。
贾政被贾赦一句话说得尴尬不已。
他区区一个五品员外郎除了大朝会在殿外喝西北风,根本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
还去勤政殿找圣人?
开什么玩笑?
贾琮轻声道:有禄,过去给老太太看看。
可别让人说咱们家老太太二叔对圣人手谕不满,心怀怨怼!
说话间。
贾琮又将一顶大帽子给贾母贾政母子扣上了。
是,三爷。
戚有禄只过去淡淡扫了一眼。
见贾母眼珠睫毛齐齐颤动,明显是在装晕。
随手抽出一根明晃晃的银针,便朝贾母家主人中穴上扎去!
贾母不等银针当真扎下,立时醒转。
老太爷啊,你带了老婆子去吧,这府里住不得了
老大那孽障要逼死人啊
贾母老泪纵横。
打又打不到,晕也晕不得,钥匙更是拿不得。
她除了嚎哭,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拿贾赦这混不吝怎么办。
贾存周,你个不孝的玩意!
还不快快将母亲送回荣庆堂休息?!
这大雪寒天的,是想要活活冻死她吗?!
他被贾母口口声声的数落不孝,数落了几十年。
这一下全部还到了贾政脑袋上,心中暗爽。
贾政拿贾赦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哥没有半分法子。
虽是心中忿恨已极,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母亲在,他还能借口孝顺,住在荣庆堂东跨院。
贾母一旦逝世,他就是等着被贾赦分家离府,扫地出门的命。
所以无论如何,母亲绝对不能被自己这个无良大哥气死。
贾政命人抬了一张软轿,亲自将贾母送回荣庆堂。
贾琮看着灰溜溜离开的贾政背影,抿嘴一笑。
朝吴新登伸出手:钥匙拿来,还是你想我爹派人继续砸门?
吴新登情知大事不好,却无可奈何。
战战兢兢将大库钥匙递给贾琮。
心中只想离开这对煞星父子要多远有多远。
不用贾琮提醒,贾赦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狗奴才?
暗中给了麒麟卫一个眼神,让他们盯死了吴新登跟官中的这些账房管事。
一个都不许离开。
随即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率先进入专门放置存银的库房。
看着那些贴着封条的大箱子,贾琮伸手在箱子上轻轻一敲。
只听见空洞洞的声音传来。
嘴角噙住的冷意更甚。
爹,命人开箱!
我赌一文钱,这些箱子大部分都是空的!
喀嚓,喀嚓!一阵轻响,箱子全部打开!
正如贾琮所料。
除了最前面摆放十来个箱子外。
内里的几十个存放金银等物的大箱子,早已空空荡荡。
贾琮上前一步,沉声喝道:
吴新登,这些箱子里的存银哪去了?
是你亲口说出来,还是让我爹叫人查账?
吴新登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当年,当年还是我父亲管大库存银的时候,老太太搬动过几次。
后来,太太也搬动过数次
贾赦无声地笑了笑,拍拍手掌:很好,很好!
将剩下的箱子全部给老子搬出去!
麒麟卫上前将箱子搬离空得可以跑耗子的银库房。
户部主事典史稍加盘点。
箱子里所有存银,加起来才不过区区二十万两。
三爷,你们府上怎么可能才这么点现银?
夏守忠看着搬出来的那些箱子,迷惑不解。
贾府军功出身,两代国公,当年攻城略地,积攒无数。
怎么也不可能内囊消耗到如此境地。
要知道这里可是贾府大库。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内里存银。
贾赦笑道:小忠子,不要急,这些银子跑不掉。
咱们还有得是时间,一件件的办。
贾琮在贾赦身后轻轻一拉他的衣角。
压低声音道:爹,是不是先去荣禧堂?
当日王氏那毒妇被挪进东跨院佛堂的时候十分匆忙。
应该没有时间转移她藏匿在荣禧堂后私库里的财物。
贾赦笑着在贾琮额头上轻轻一敲:就数你机灵!
贾母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生身之母。
就算已经在心里厌弃了她,他也不好将事情做的太绝。
对付王氏那毒妇,他却绝无任何心里负担。
反正彼此之间已是死仇。
横竖王氏那毒妇的嫁妆单子,贾政那假正经的身边也留了一份。
稍加对比,便能将不属于她的财物找出来。
至于王氏那毒妇会有什么反应,贾赦才懒得管她去死。
留几个人,看好箱子还有这几个狗奴才,其他的人跟我走!
数十名麒麟卫沉声应道:是!家主!
荣庆堂内。
贾母恹恹歪在罗汉榻上,只觉筋疲力尽浑身酸疼。
脸色难看之极。
政儿,你还得去大库库房亲自守着。
老大那混账行子今天不定还要干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出来。
贾政大惊失色:母亲,大哥这会子怕是连库房门都砸开了。
凑不齐现银,户部那些主事典史也就该走了,还要去守着做什么?
贾母沉沉叹了口气。
这个二儿子实在有些不通世故,秉性糊涂。
只是贾赦太过狂傲不羁,如今的她早已经拿捏不住他了。
叫你去就去!
贾母无奈挥挥手,心内一片悲凉。
早知道贾赦反应会如此激烈,她今日就该让王子腾夫人将王熙凤接走。
就算等王子腾回京,也是去找贾赦那混账行子算账。
断然不会落到如今局面。
只是王熙凤现在虽然醒了,还是神魂不属,病恹恹的躺在碧纱橱里。
她就算再狠心几分。
也不能现在将王熙凤逐出府去,来平息贾赦怒火。
那样一来,不但贾王两家彻底交恶。
就连她在荣国府内的无上尊荣,也必定大打折扣。
贾政被贾母三言两语赶出荣庆堂,急匆匆朝贾府库房跑去。
却顶头遇见贾赦贾琮父子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杀气腾腾闯进荣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