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半阖着眼,缓缓叹了一口气:别演了。
她语气微凉,眸中暗色翻涌:那日谋害林美人的歹人,从未用过什么绳套。你分明不是凶手,何苦为他人送死?
小太监来福跪伏在地上,涕泗横流,眼中满是恐惧。
他又何尝情愿送死?可那是德妃啊!
来福下意识看向德妃,却见德妃连一个眼神都没能施舍在他身上,德妃身边的金珠面色冷凝,朝他露出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来福闭上眼,绝望地叩首认罪:真的是奴做的!奴该死!
金珠也跟着开口:这贱奴被陛下龙威吓破了胆,恐怕连阿赫雅姑娘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清呢。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这些小节又有什么碍事的呢?
阿赫雅抬眼,目光锐利,盯着金珠,半晌,扯了扯唇角:小节?一个连自己做过什么都记不得的太监,他说自己是凶手,如何让人信服?
德妃咬紧牙根,忍不住怒视阿赫雅,脸色难看:江秀女已经认罪伏法,这个小太监也承认了第一个出手害林美人的就是他,事情还不够明朗?还是你非要将这脏水泼到本宫身上,才肯作罢!
阿赫雅这***,若自己今日能顺利脱身,非得再找个机会,将她除掉不可!
阿赫雅冷笑,还未开口,却见谢桀抬起手,指节微屈,做出了一个上前的手势。
周忠了然,从怀中取出小四儿的供词,走到德妃面前。
他微低着头,看起来十分恭敬,语气却不大客气:请德妃娘娘看看这份供词。这可是陛下亲自审出来的。
德妃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她将牙根咬得咯吱响,都没能压下眼底的恐惧,抓着金珠的手用了些力气,长长的指甲顿时陷入了肉里。
金珠吃痛,却已经来不及叫苦了,她瞳孔微缩,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
这是小四儿的字迹!
这份供词,详细地写出了德妃在何时何地,如何吩咐小四儿对林无月与阿赫雅下手,每一个字,都与她们在进德宫中所说符合。
这样详细的供词做不了假,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了。
德妃强撑着才没倒下,眼皮子猛跳,立即落下泪来:小四儿这贱奴,竟敢如此攀污本宫!
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仪态,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决不能认!
上一回对阿赫雅下毒,自己能安然无恙,是因为有云美人做这个替死鬼,加上何家的权势在后做靠山,谢桀也要给两分面子。
可如今……可如今何家眼见着就要败了!谢桀分明是对何家磨刀霍霍,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枪口,岂能落到好?
德妃长长的指甲掐住金珠的手臂,金珠被刺痛催得回过神来,连忙帮腔:小四儿能被人收买,对阿赫雅姑娘下手,未尝不能在他人指使下,诬陷德妃娘娘啊!
德妃咬牙,语气急促:陛下,这两个贱奴胆大包天,合该千刀万剐!
她想用狠戾的手段,取信于谢桀。
周忠依旧垂着头,唇角扯了扯,不阴不阳:德妃娘娘放心,已经剐了。
德妃心中一跳,脸色也苍白了下去。
剐了是……什么意思?
德妃不敢细想,连指尖那张供词都变得烫手了起来。
她只能强撑着,喃喃道:那就好,为本宫出了一口恶气……
那股胆寒只是一时的。德妃眼神闪了闪,立即反应过来。
小四儿已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
德妃眼中掠过一抹喜色,赶忙开口:
既然如此,江秀女这一主犯与罪奴都伏了法,也是为林美人与阿赫雅姑娘讨回公道了。
她生怕又扯到自己身上,只急着快速定论。
谢桀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德妃,指节在床头轻敲。.z.br>
一下,两下,三下……
敲击声落在德妃心头,仿佛一柄大锤,叫她额上止不住渗出冷汗。
终于,谢桀开口了。
他嗤笑了一声,眸光冷沉:德妃,你真当朕是随你糊弄的傀儡不成么?
德妃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解释,却都哽在了喉头。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些话都是在垂死挣扎?但事到如今,自己除了死不承认,还能做什么?
阿赫雅眼神冰凉,攥住了谢桀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谢桀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他还想包庇德妃,完全没必要让周忠拿出那一份供词。
德妃所作所为,分明是想置我与林美人于死地。阿赫雅抬眼望着谢桀,眼尾通红,声音微颤:请陛下为我二人做主。
她给谢桀递了话头。
谢桀捏着她发凉的手,眼中带着些许煞气:放心。
他看向还跪伏在地上,几乎吓晕了过去的小太监来福,扯了扯唇角:欺君之罪,送去跟牢里那个做伴吧。
这话几乎就代表着一道道的酷刑。
来福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两腿间滴答滴答地流出水来,竟然失禁了。
周忠嫌恶地皱皱眉,略一抬眼,立即有两个金吾卫上前,将小太监来福拖了下去。
阿赫雅抿了抿唇,从那个小小身影上收回目光,心中暗叹。
其实这个小太监也不过是被德妃裹挟着作恶,身为进德宫的太监,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为奴之悲哀就在于此,跟对了主子,才有活路,一旦主子犯浑,赔上的却是奴才的命。
德妃看见来福的惨状,面色愈发难看,眼中也带上了恐慌。
她猛地看向谢桀,带着几分绝望的孤注一掷:陛下,您当真要对何家赶尽杀绝吗?
事到如今,德妃还在期盼焦头烂额的何相能成为她的靠山,就像前二十余年一样。
谢桀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语气冰冷,直接决定了德妃的命运:德妃谋害妃嫔,善妒失德,打入冷宫。
德妃对他是有用,但不代表谢桀会捧着她。
一个落到绝境,拼死一搏的德妃,对谢桀的用处,反而比端坐进德宫主位的德妃大。
德妃瞪大了眼,忽而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不明白,为何那么多年,自己嚣张跋扈,连淑妃都要让自己一头,陛下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却不行了呢?
德妃挣扎着推开搀扶她的金珠,还想求饶,却被金吾卫堵住嘴,拉了下去。
琼枝殿中渐渐安静了下去。
谢桀捏着阿赫雅的指尖,忽而勾出一个笑,语气意味不明:阿赫雅,满意么?
阿赫雅看见他眼中的晦涩,心中一凉。
她知道,谢桀在怀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