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瞪口呆。
李怀安这比喻始料未及。
却又出奇地贴切。
在此之前谁又敢去质疑古圣人的言行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因不杀你便是仁义?
牲畜如此。
这世间的寒门如何不是如此呢?
牛杀不得,羊便杀得?
牛的命是命,羊的命便不是命了?
君子远庖厨,一开始便是为求吹捧上位者的话。
如今却被一群寒门奉为圣经,令天下文人追捧,定为君子之道。
这是何其可笑的事情?
李怀安见现场无人回答,再次大声喊道:“这世间,无论圣人、文人、官人、士人、男人、女人,终究只是个人。只要是人,便免不了世俗,除了皇上,任何人的话都不会是绝对的正确。
我没有贬低孟夫子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们都清楚地了解到,孟夫子在说出‘君子远庖厨’时的情形。连孟夫子都懂的审时度势,知道在齐宣王前需要出美言,保自身。尔等年轻文人,身兼振兴家门的重任,就更应该懂得审时度势。
大家虽是寒门,但寒门的命也是命。不要轻易受人蛊惑,遭人煽动。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凡事都想一个为什么?有听取乞丐妇孺意见的胸襟,有质疑圣贤达能的胆魄。只有活出自己的精神来,才不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相比于四书五经中教你们的诗词文章,我觉得现在寒门子弟更应该学习怎么活出一个自我来。”
寒门子弟该怎么活出一个自我来?
现场继续沉寂,但此刻沉寂比之前更多了一份震撼和恍然。
所有文人眼神中都透着思考和疑惑,他们相互叫唤着眼神,回想着自己来此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心怀愤怒,郁郁不得志?是什么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喊出要罢免太子的口号?
这件事对在场所有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就算朝廷真的撤换了他们,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又能得到些什么?
算起来,他们好像什么好处都没有。
只是追寻着心中觉得正确的东西,然后不管不顾,一往无前,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这样值得吗?
沉默之时。
刑部配合城卫带着数百人的队伍进场,现场陷入了混乱。
百姓们纷纷避让,有些闹事的人感觉到失态严重,于是想要逃脱。
但官差和卫兵早已封锁了一切可能逃遁的线路,没有一个人能顺利离开。
“皇上,咱们要不要避让一下?”
老太监看着现场即将混乱,便上前问道。
李渊还沉寂在震撼之中。
相比于皇儿对‘君子远庖厨’的理解,李怀安刚才对寒门所说的那一番话,跟更让他感觉到意外。
他的儿子应该是个纨绔。
就算有些才学,也有些治国之道,但要说正气,太子终究是少了些的。
但今日的李怀安像是变了个人,不再搞那些歪门邪道,内心之中竟藏着这么远大的志向。
“有听取乞丐妇孺意见的胸襟,有质疑圣贤达能的胆魄。这是连朕都要学习的气度啊!”李渊感慨一声。
李元姬也有些意外,感觉自己已经快不认得这位兄长了。
她身在军中,从来没有由衷地佩服谁。
可大哥的一番话让她有了敬佩之情,而她的内心有些排斥,不想承认这一点,然后傲娇地说道:“父皇,大哥要让天下寒门活出个自我来!难道他想让天下人都不听父皇的使唤吗?”
李渊笑着摇头:“你没听太子说,天下除了皇上之外,任何人的话都可以质疑?说明你大哥还是记着皇权在上的。”
说完,李渊又是一声叹息:“算了,我们回宫吧。太子的禁足,给他取消了。”
“真的?”李元姬突然有些欢喜。
“朕的话还能有假?”
“那臣女先不回宫,我把父皇的话带给大哥。”
此刻,楚含砂目光灼灼,看着李怀安的背影,心中的喜欢如潮水一样涌出。
这才是配得上自己的男人!
那一句“有听取乞丐妇孺意见的胸襟,有质疑圣贤达能的胆魄。”非但打动了皇上,也打动了楚国公主。
身为女人,她的意见从小都不被人重视。
世俗逼着她成了楚国的权臣,因为只有掌权,才能让那些男人都重视女人的话语。
在李怀安的言语中,楚含砂有一种被认同的感觉。
长了这么大,楚含砂缺的就是被男人认同的感觉。
而且李怀安有着质疑先贤大儒胆魄,她楚含砂又何尝不是?
可惜了,终究是两国之差,他们之间感情终不能如常人一样去表达。
楚含砂只能压抑心中的情感,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现场有些混乱。
这些寒门公然侮辱太子,大小都是个罪名。
不管怎么说,刑部肯定是要有所行动的。
刑部侍郎贾悦带队来给李怀安见礼:“太子殿下勿惊,这些文人没有一个能逃走。刑部必然给太子一个交代。”
“这里少说两三百号人,你们抓得完?”
“能抓完。”
“抓完了刑部有那么多牢房?”
“这……”贾悦有些为难,“我们可以去大理寺借用一些。”
“算了吧。”李怀安摆摆手,“都是些寒门子弟,虽然闹事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所谓法不责众,不如放了的好。”
“这样能行?”贾悦疑惑。
“能行,当然能行!大人要觉得不好交差,那就抓一个带头的便是。”
“带头的?谁是带头的?”
李怀安顺势往后一退,指着萧先生:“喏,就这位。”
“萧先生?”贾悦眉头一皱,“太子殿下,如果带头的是萧先生的话……”
“怎么?萧先生比太子还大?萧先生就能污蔑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