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过得太安逸了,就难免会胡思乱想,李世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找事情做。
如果敬玄的头再铁些,脖子再硬些,底气再足些,肯定会不管不顾的冲到皇帝跟前,与他来一场痛彻心扉的“交流”。
吐谷浑打下来了吗?
薛延陀臣服了?
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荡灭了吗?
还有那一直想从大唐百姓手里抢点什么生活用品的室韦人, 都死绝了吗?
西边还有个强大的突厥,敦煌也是吊在西域狼群嘴边的一块肥肉。
更不要说东边的海对面,还有一个令敬玄感到十分不爽的倭国!
这种时候起什么内讧?
就那么在乎冯盎的态度?他难道还真的敢造反不成?
而且李世民做事常有雷声大,雨点小的嫌疑,敬玄相信只要冯盎肯低头往长安一行,不但性命无虞,还能从李世民手中得到大量好处, 封官进爵更是不在话下。
这就是中原王朝统治阶层历来的通病,只要你肯朝拜臣服于我, 你哪怕只带了一贯钱的礼物,我的回礼也是你的十倍百倍!
为了彰显所谓的大国气度,结果又得缩衣节食好一阵子,而人家拿到回礼,又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等哪天心情不好了,或者家底挥霍干净了,再闹点事,又腆着脸跑到皇帝跟前表示屈服,顺便再要些礼物回去…
难道这就是文人们口中说的四夷宾服?
所以隔天的元日大陈设,敬玄找了个借口没去参加,因为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开口骂娘。
那些番邦使者带了的礼物简直一个比一个奇葩,还有那些土王,拿几只半死不活的锦鸡,居然就能得到几百车的绢麻作为回礼,简直离谱!
而且今年礼部准备的回礼清单中,还有户县才出产的香皂, 本来敬玄是打算先都卖出去开拓市场的,可最终看在礼部尚书姐夫李道宗的面子上,敬玄才勉强拿了出来。
整两百箱,按照每箱八十块记,那也有一万六千块香皂了,按照这批货的市场价格,差不多总价值在八百贯左右。
八百贯虽然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敬玄在拿出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能从礼部那收到钱。
不过姐夫李道宗倒还是贴心,最后还是命人拉来了五百贯的订货钱,只是后面又追加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希望敬玄在这批香皂上刻上“皇家御赐”几个字样。
香皂上刻字并不是什么多复杂的技术,无非就是专门做一批磨具罢了,随手丢给整日里闲着没事干的伍娃子,敬玄就忘记了这一茬。
结果就在大陈设这天,李世民拿着这批香皂四处赏赐显摆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正在平康坊与安元寿他们“喝茶”的敬玄,被火急火燎赶来的李恪给逮了个正着。
才十二岁的孩子, 还不懂得什么叫作男人家的快乐,见敬玄一手搂着一个舞伎正喝得兴起,当场就大发雷霆,操起烛台就把那些莺莺燕燕给撵得上窜下跳,弄得遭受池鱼之殃的安元寿他们跟着莫名其妙。
“你怎能如此??”
李恪指着敬玄,小脸涨得通红。
敬玄一头雾水,这还是他头一次见李恪发火,这孩子平时脾气挺好的呀?今天这是怎么了?
“亏父皇把二姐下嫁与你,你却在这烟花之地…你如何对得起我二姐??”
李恪的呵斥让安元寿萧嗣业他们都快憋笑出了内伤,原来是小舅子见不惯姐夫的风流做派,那没事了!
接着奏乐接着舞!
叫来老鸨子说了一声,一群不讲义气的混蛋就呼啦啦的跑到另一个房间去开“无遮大会“了,唯独留下一脸尴尬的敬玄,和他怒气冲冲的小舅子。
敬玄心中那个郁闷啊…
喝多了需要姑娘搀扶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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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我又没干别的事,到平康坊这种地方来,你哪怕只听曲儿,也得叫个人帮着倒酒吧?
即便自己有心想找个男人来服侍,他平康坊也没有啊?
“你听我说…”
敬玄想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向李恪解释,最终只得冒出一句:
“你再大些,就明白啦…”
“就这些?”
李恪环抱双手,表示非常难以理解。
“对了,你来找我有事?”
为了避免一直大眼瞪小眼,敬玄把赶忙把话题岔开。
李恪闻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香皂,扔到敬玄手上,没好气的说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敬玄拿起那块香皂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无论是色泽,还是气味,以及外观,都没有丝毫瑕疵。
“你好好看,看看上面刻的字!”
李恪一边说,眼睛一边四处扫荡,看见桌案上还有空杯子,随手抓起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吞下,又继续说道:
“现在宫里都快要闹翻天了!!”
敬玄甩了甩有些发昏的脑袋,按照李恪的提示,将那枚香皂放到烛火下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正面是按照礼部要求刻制的“皇家御赐”四个大字,这个没什么问题。
但翻到另一面之后…
敬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惨白无比!
因为他发现这枚香皂的背面也被人印了字,而且还只有一个字。
但这个字叫作“墨”!
周围还有一圈摸上去较为明显的花纹,大圆套着小圆,勒边则是左水右火,寓意着水火相济,最中间则是那个令敬玄差点原地晕过去的“墨”字样。
“这应该是墨家的标志。”
敬玄定了定神,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李恪点了点头,答道:
“我们都知道!”
“那你还来问我?”
敬玄脑子里如一团乱麻,这个标志究竟是谁刻上去的?
难道自己的香皂工坊有墨家的人潜藏其中?亦或者是事后在礼部库房被人给加上去的?
可摸上去看着不太像啊…
李恪一直观察着敬玄脸上的表情,见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心中这才稍微平静了些:
“今日父皇赐下的所有香皂都刻着墨家标志,显然是事先预谋好了的,父皇派我来,就是想让我问你一句,这件事你究竟知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