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耸了耸肩:“什么为什么萱儿带着叶灵,叶麟和眉儿去了阳城县探亲,我祖籍在那里,那里有侯府的庄子,还有老君观,回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吗做人不能忘本!”瞳
“有什么问题!”
陈琳的声音就像路边突然被彪形大汉围堵的小姑娘,尖利的有些刺耳:“玄诚子早已兵解多年,老君观中还有什么故人可供你寻至于你家在阳城县的庄子,都是你那几个师兄弟在管,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根本就没插手过阳城县的庄子!”
“你这话说的,庄子虽说是静武,静真在打理,可也是我家的产业,老君观可是每年都要奉养的,让自家闺女和儿子去看看有什么错我这人在大宋没有脚跟,所有的身份都是玄诚子给我的,我便只能以他为长辈去祭拜,有错吗你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被叶安这么一说,陈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小心过头了,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又道:“你是打算离开东京城了吗!”
“你觉得我现在走得了不是,你今天好奇怪啊!我在东京城待的好好的为何要离开呢这般繁华的盛世都城谁舍得离开”
陈琳可能是想通了,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认真的看向叶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信,你就不是一个舍得孩子婆娘离开的人,旁人眼中妾室或许无足轻重,甚至连正妻都可以舍弃,但你不同,谁动了你家的人,无论妻妾还是孩子,你都会追杀到底,现在却把他们都送走,你莫说不想离开东京城去往甘凉。”
“我不是在这吗大官为何这般想呢”瞳
秦慕慕在边上笑着发问,陈琳抬眼看了看她的脸长叹道:“你与叶安两人夫妻一体,别的某家不知,但你一定会留下同他一起走,这点毋庸置疑。”
“好吧!我们就是要离开东京城了,走之前我还会入宫看看曹婉,官家,以及赵昕,您打算怎么办”
秦慕慕坦然的承认,目光中满是真诚,就像一个即将远游的晚辈在对家里的长辈告别。
但越是如此,陈琳却越不好回答,他能怎办去往宫中告发他们夫妻二人陈琳自认为自己做不到。
见他呆滞许久,叶安便也放下碗筷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要离开,是因为受不了这里的腐朽,东京城正在凋零,他以失去了太祖太宗时的模样,也失去了真宗时的模样,想要改变这里不现实,有太多太多的利益盘根错节的在一起,甚至连皇家也被缠绕其中。”
“所以你要改变甘凉,让甘凉变成与大宋完全不同的地方!可你也没有必要自己离开,更没有必要想着独霸一方,官家乃是少有的仁君,贤君!必会纳谏于你,你又为何一意孤行!”
秦慕慕走了,他不愿看见自家老公把陈琳这样的孤寡老人逼入绝地,这种行为太过残忍,也太过让人难受。瞳
叶安看了一眼自家婆娘又微微抿嘴看向陈琳,眼神中满是同情,这个老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所服侍一生的天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赵祯可以说是汉家历史上少有的仁君,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负仁君之名。
可惜在叶安的眼中,这种仁君只是对朝臣,对士大夫而已,他的仁并没有体现在百姓的身上,对身边的人宽厚那不是属于帝王的“仁爱”,真正的“仁”是对天下人,是对大宋的百姓,是东京城中的贩夫走卒,是田地里劳作的农人,甚至是路边的乞丐,他赵祯完全有能力做到这种“大爱,大仁”可惜他并没有,他甚至连改变的想法都没有过。
所以在士大夫眼中赵祯是仁君,但在叶安这里他并不算是合格的皇帝。
叶安走出房门看着院中巨大的槐树对陈琳道:“你知道范仲淹为何一直要变法吗”
南辕北辙的问题让陈琳一时没有跟上节奏,但还是皱眉道:“国朝需变以至强!”
“错了,事实上聪明人,有眼光的人已经看出,国朝眼下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地步!”叶安从槐树上揪下一片叶子,轻轻一弹便飞得很远,这是他从铁牛那里学的,飞完便得意的看向陈琳。
陈琳揪下一片树叶,抬手便飞了出去,飞得要比叶安的远得多,瞧见他不满的表情冷冷道:“国朝自有敢担当者为国效命,某家不知你为何总是看不起大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宁愿与升斗小民往来谈笑,也不愿正心诚意的与朝堂上的士大夫们走近,宁愿接济穷苦百姓,也不愿与将门来往多少,难道他们就如此不堪”瞳
叶安想了想,最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不说我自己都有些没察觉,现在看来应该是这样,我瞧不起那些人,或者说我瞧不起其中的大多数所以也就厌恶了整个群体,这不是个好习惯,希望我儿子闺女不要像我一样!”
“瞧不起!”
陈琳气急而笑道:“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家曹仪虽是将门,却也能担当起来去往西北统兵击寇,再说朝中的御史言官,哪一个不是名声在外至于两府相公,馆阁学士,又有哪一个不是一心为公之人就算多有龃龉,或有微瑕,但也是瑕不掩瑜!就算是被你打的周磐,也曾为东京城的穷苦人家奔走,但凡有被强占田土的,无论对方是谁,到他那里一告一个准!”
“然后呢”
叶安随意的掏了掏耳朵:“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可然后呢强占土地之事依旧发生,曹仪这样的将门子弟若非有曹皇后在后宫保着,你觉得他能领兵在外如此之久换个寻常将军,信不信若他战功赫赫,将李元昊击溃,朝廷能连下十二道金牌将其追回,然后一刀给砍了!还有改革之事在大宋根本就行不通,今日我便将话撂在这,范仲淹的变法若能成功,我叶安立刻把西烈军,怀远军,连同一个繁华无两的甘凉拱手奉上,同时还有普惠商号以及我云中郡侯府一家老小!”
“你果然是要走!要叛宋!”
陈琳声色俱厉,但他跳脚的模样活像个无奈的孩子在戳破大人谎言后的无奈,他根本拦不住叶安,他甚至不希望再听叶安说一个字,因为这是在向他摊牌啊!瞳
一旦将所有的真心话说出,他便非走不可!陈琳绝不希望叶安离开,猛地就要逃走,却被叶安一句话给拦下:“大宋注定要一条路走到黑,没有改变的可能,我在甘凉经营,或许能给汉室留下火种,待星星之火燃起之时,或是甘凉吞并天下,或是在史书中留下特立独行的一面,但终究无法同国朝合流……”
“为什么”
“为什么”
叶安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笑了笑:“因为甘凉已经回不去了,甘凉的百姓无法忍受原本的生活,甘凉的将士有着属于自己的荣耀,甘凉的官吏有着不同于大宋官吏的抱负,别问我那么多的为什么,你如果去了甘凉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陈琳死死的盯着叶安,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后悔的表情,但他终究失望了:“国朝虽说并未待你如国士,可依旧算是恩遇有嘉!”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仿佛是别人欠你们的,这话还不能说,一旦说了便是欲壑难填,便成为被人攻击指责的理由,时间会证明一切问题。不早了,放心睡吧!我还没打算现在离开。”
陈琳呆立在树下良久,最终并未离开侯府,而是回到了他所在的小楼上继续喝酒,今晚对他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