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都是不同的,有些人自认为自己了解这个世界,可当他看到了超出他理解范畴内的东西后,他的世界观就此崩塌。
孙复发现自己在河西看到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便越觉得河西的恐怖,事实上无论他走到哪里,都发现自己要再一次重新认识他所熟知的世界。
凉州城中的公共马车已经全面运行,当孙复看到这种四匹马拉着的马车时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纵使礼乐荒废也不敢如此僭越!”
边上的秦钊却是不以为然道:“这是公共马车,百姓习惯称之为公车,付钱三文,凉州城中谁都能坐。
不过路线已经被规定,先生请看,那种街边带有木头棚子的地方就是马车短暂停留的所在,边上的牌子已经标明了公车的路线,一般间距一刻钟一辆车……”
秦钊详细的为孙复解释了凉州城中的公共交通,当然还特意解释道:“此举方便了百姓出行,又能减少路上的拥堵,再者这是官府的马车,四驾也算不得什么,您没瞧见那车厢巨大无比吗?少于四匹马也拉不动啊!”
孙复看了一眼边上的秦钊缓缓道:“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从一开始便没把礼制放在眼中,此人定然是他叶安了!”
对于孙复直呼名讳的行为秦钊微微有些不满:“叶侯乃我河西之主,不可直呼名讳,孙先生还请慎言!”
“哈,云中郡侯,怎么也要称霸一方了吗?你才应该慎言,他叶安还未开基立业,什么河西之主的话来为时尚早!”
秦钊抿了抿嘴道:“先生的是,秦钊唐突了!”
孙复长出一口气道:“老夫也是可笑,在这里竟与你争执这些,河西本就不能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老夫只是把儒学礼制崩坏的愤怒发泄在你与叶安的身上……诶!”
孙复完便走,跟在他身后的祖无择笑着解释道:“秦兄莫怪,先生并无他意,只是看到礼乐崩坏心意难平。”
秦钊摇了摇头:“学生怎敢怪罪孙先生,只是如今叶侯在我河西以是百姓爱戴,学者敬重,又是格物之学的开山之祖,或许在你们看来叶侯还是那个朝堂上的章阁侍制,但在我河西已是独树一帜的学问大家,不可轻慢如此。”
祖无择点头应下,心中也是一阵感慨,秦钊的没错,在文道上叶安已经算得上是独树一帜的大儒,格物之学的兴起便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兵事上,人家是国朝的冠军大将军,更是党项人所恐惧的“魔将”,至今东京城中仍有传言,他叶安当初坐镇真定府才使得辽人不敢南下。
现在看来,这样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孙复不是傻子,他能看得出这公共马车来的有多好,对百姓的生活有多方便,但同样他也知道,这种四匹马拉着的车驾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东京城或是大宋任何一座城池郑
这就是大宋与河西的差距,他仿佛看到了“百无禁忌”四个大字在凉州城上闪闪发光。
孙复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在步道上行走,他要真切的看看这完全与国朝不同的凉州城。
但让他惊奇的还要数市面上刚刚出现的两轮车,三轮车,这是一种人坐在上面用腿踩踏便能前行的器械,速度非常快,甚至比牛车和缓步前行的马车都要快。
工厂,工人,这是孙复在凉州城中听到最多的词,也是他最希望看到和了解的所在。
但在这里他不能像在城外李放羊家一样,住在人家家里去了解,于是秦钊非常贴心的为他安排了一个紧靠在工厂边上的脚店。
如此一来,孙复既能了解脚店中的生活,也能了解附近工人们的生活,这让孙复非常满意,之前的不愉快也一笔带过。
不过在这脚店住下后他便觉得不对劲,因为在这里住着的都是些往来河西的商贾。
孙复不明白,这些商贾前来作甚?难道不远万里就是为了前来进货?这路途上的花费,运货的损耗,实在太大了些。
于是他便佯装是刚刚赶到河西的读书人上前打问:“这位哥,老夫瞧你的平阳府官话,老夫乃是汾西人嘞!”
对面原还奇怪的年轻人立刻叉手笑道:“先生竟也是汾西人?未曾想在这里遇见,看先生这模样怕是来游学的吧?如此岁数还能前来河西,殊为不易!”
孙复笑着点头道:“河西之学不同国朝,自然要来,只是老夫听闻你前来进货,瞧你这模样也该是家资颇丰之辈,如何需亲自而来?”
那年轻人笑道:“子是年轻了些,但却不是第一次来河西,若是算上这次,已经是第五次来了,每一次都有不同收获……”
着着,年轻人看了一眼脚店左右道:“先生有所不知,不是子夸口,这些年来每次回去都是赚的盆满钵满,这河西货物在国朝的州府可是抢手的紧,一块香胰子在这里不过十文钱,再好的花胰子也不过二十文出头,嘿,您知晓在国朝州府能卖多少钱吗?”
见孙复摇头,年轻人便笑道:“看来先生也不是个持家的,但令夫人一定知晓,一块香胰子在在平阳府价值三十文,花胰子价值五十文向上,如此两倍,三倍的利润,如何能不来?”
孙复微微皱眉:“话是这么不错,可货物总是要运回去的,如此来回的费用可不少啊!为何不买国朝的胰子?”
“国朝胰子?那是人用的东西吗?价格也是一月一变,借口也是月月都有,谁受那个罪嘞?”
年轻人干咳一声,他突然觉得埋怨的话不该给这人听,于是叉开话头道:“再运输,又不用我等亲自负责,只需将货单和收条凭证交给凉州快驿便好,工厂负责装货运货至凉州快驿,而凉州快驿再把货发往平阳府,我等只需去往临汾提货便好。”
孙复微微皱眉道:“难道就不怕货物在路上出问题?”
“当然怕,所以才买保险呀!”年轻人着便将袖中的一份文书掏了出来,看这外面的硬壳与打开方式,几乎与自己上奏的劄子一模一样,孙复微微吃惊。
年轻人笑道:“这东西叫保险,若是货物在路上出了事,无论是被截了,还是丢了,亦或是被火烧了,被水淹了,只需带着这文书去往临汾的凉州快驿去,必然照价赔偿!甚至还有利钱嘞!”
“若是货物没事,那你不是亏了吗?”
年轻人微微一愣,看向孙复道:“这才几个钱?一百贯的货物保险只要八百文,还不到十分之一,若是不买这保险,我赔一次便受不了!往来车马不要钱?进货不要钱?就这还没算上我亏损的利益,若是算上那可就远远不止一百贯,可能是数百贯的损失嘞!您这八百文花的上算不?”
孙复微微恍然大悟,点头道:“上算,别是区区八百文,就算是一贯钱都上算!”
“所以呀!凡是往来商贾就没有不用凉州快驿的,凡是用了凉州快驿的就没有不买这保险的!”
“每个州府皆有凉州快驿?”
“也非尽然,大宋十四府皆有快驿,但州却不尽然,不过就算蜀中之地也皆有凉州快驿的分号,否则如何负担的起河西货物的运输?”刚刚过来的秦钊听见孙复发问,便开口解答。
但这个结果却远超孙复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