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门口,秀娘的声音传来。
林立蓦然抬头,秀娘走了进来。
崔亮站起来,向秀娘躬下身,无声地离开。
林立怔然了下,急忙站起来扶住秀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秀娘反手扶住林立,笑着:“二郎,你得了皇上的封赏,我高兴。”
林立笑了起来:“等到咱家的大门上挂上御赐的牌匾,就等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御赐的牌匾还能传下去了,说不定就传了子孙万代。”
秀娘被逗笑了,摸着隆起的肚子道:“还没有儿子呢,就子孙万代。”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咱俩的孩子。”
林立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他也知道,皇上的御赐之物,在这个时代,若他没有儿子,就是要给小虎子了。
林立扶着秀娘慢慢走回到卧房。
关上了房门,秀娘一边帮着林立宽掉外衣,一边道:“我知道你处置了董姑娘,很不开心。”
林立深深地叹口气道:“人啊,总是不知足的。秀娘,我很担心有朝一日我也会变成董姑娘那般。”
秀娘摇摇头,笃定地道:“二郎,你不会的。”
林立道:“我怎么不会?人都是会变的。”
“谁都能变,二郎不会变。”秀娘坚持着,“二郎永远都不会变。”
林立笑了,“好吧,我不会变。”
他不去反驳秀娘,顺着秀娘的意思,扶着秀娘躺在床上。
“二郎,你怎么不让我管着锦绣成衣?”秀娘忽然问道。
“因为我给你计划一个更好的营生。”林立不假思索道,“等你生了孩子,脱开身,自己经营。”
“什么营生?”秀娘好奇道。
“和王掌柜的蛋糕铺子差不多的营生,还更轻松。”林立翻个身,面对着秀娘。
“没让你经营上香皂,就很对不起了。”
秀娘伸手掩住林立的口,“二郎,不许你这么说。”
“好吧,不说就不说,睡觉了。”林立抓住秀娘的手放下。
林立没有注意到秀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以往,每次秀娘捂住林立的手的时候,林立就会舔下秀娘的掌心。
秀娘就会因为痒和好玩笑,林立也就会和秀娘温存一会。
但今天林立只是放下秀娘的手,闭上眼睛,秀娘满心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她今天本来好开心好开心的。
皇上赏了林立一千两的黄金呢。
那些黄金若是打成首饰,她一辈子也带不完的呢。
她和爹娘大哥大嫂看着一箱子的黄金,足足看了一个晚上。
她们将每一块金锭都从箱子里拿出来,再摆回到箱子里的。
好容易等到林立回家,听说还有一块御赐的牌匾,以后要挂在门楣上的。
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心了。
可是,却在林立的身上闻到了女人的香气。
那种浓浓的脂粉的味道,一嗅到,她就知道定不是好人家女儿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忽然开心不下去了。
她想要二郎哄哄她,与她……可是……
秀娘悄悄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似乎这样,就好像是二郎刚刚亲了自己般。
林立困了,也累了。
昨晚上就睡得少,今个早朝上又受到了点惊吓,小心应对,又与夏云泽交心――虽说是交心,这一次谈话却比以往的都要累。
他不可避免地要多想,要小心地应答。
夏云泽是太子了,不是边关的王爷。
他是六品官了,不是一身白衣的秀才。
正式步入官场,他在太子面前,也再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意了。
不用说一整天还要在工部表现,还有晚上的应酬,还有对董依云的处置。
林立身体累,心也累。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他忽然觉得这一天很没有意思。
他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这般,与前世被他瞧不起的营营苟苟,有什么区别。
酒,能让心中的快乐放大,也能放大心中的失落。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林立想要逃避。
然而,避无可避。
林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中又感觉到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然而没有等到他想起,便沉睡了过去。
院子里另外一个房间内,董依云躺在床上,夜不能眠。
她瞪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棚,想到明天,她就会在锦绣成衣所有人面前,被剥下鲜亮的外衣,重新沦为奴婢,她的心就缩在了一起。
她恨不得死去。
恨不得抓着林立一起跳到火海里,让烈焰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掉!
烧了这里!
董依云缓缓转头,看向这个简陋的房间。
只要一把火,只要一把火,林立所有拥有的一切就都会消失。
房子,妻子,父母,他的性命,官位,他所有所有拥有的一切。
董依云看着被关着的窗户,想象着熊熊燃烧的烈焰烧毁了一切。
想象着林立在其中的惨不忍睹。
她完全忘记了当初是林立从北匈奴人的手里带回了她,完全忘记了若是没有林立出现,她还是在过着惨不忍睹的日子。
更是忘记了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林立给她的。
当然,也忘记了,她被发卖为奴的原因,就是她的父亲为官贪墨,犯下了重罪。
她正在走着同父亲一样的路。
她的心被不甘、愤怒、不满、忌恨蒙蔽,她的思想,被这一年来跌宕起伏的经历扭曲。
她也就不曾想到,她如今是多么的忘恩负义。
她只是想要个自由啊,她甚至都没想到与从前一样的生活。
董依云在脑海里构想着各种可以让林立粉身碎骨痛不欲生的念头,直到最后,她的拳头死死地握住,也没有动。
不,她凭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