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泽这一番话,如晴天霹雳在林立的头顶上。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夏云泽打的是这个主意。
看着林立震惊到无措的神情,夏云泽的眉头微微蹙起:“勉之,娶公主为妻,可是委屈了你?”
夏云泽从来没有与林立说过重话,哪怕是最初第一次见到林立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
这一句话显然也是带了不悦的了。
林立耳边好像再次响起惊雷,本能的,他知道他不能直接拒绝。
林立下意识站起来,还没有说话,先躬身,又觉得躬身好像诚意不够,该跪下。
可是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给夏云泽下跪。
不论是谢恩还是拒绝,他都不想跪下。
“勉之,你回答孤,可是娶公主为妻,委屈了?”
林立半躬着身子,好半天才缓缓直起来:“殿下,臣惶恐。”
夏云泽的神色微微好了些:“勉之,孤知道崔公主性情倨傲跋扈了些,不过婚礼之前,孤会让礼部官员去教授规矩。
你若还是担心,孤也可以给你找个女护卫,专门跟着尊夫人的。”
说着上前,扶着林立坐下:“勉之,孤知道你与尊夫人情投意合,让你再娶了公主,是为难你。
只是,公主身份尊贵,却不能嫁给孤,也不能嫁给皇家任何一个人为正妃。
若是下嫁给哪一位臣子,却又有谁比勉之你更得孤的信任呢?”
夏云泽这话,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
“你官位低,孤暂时不能给你升官,就先给了你侯位。
孤恨不得现在就让你做了工部尚书,让你可以放手施展。
你也看到了,整个大夏,能尽心尽力的并不多,大夏表面上昌盛繁荣,内里生机却并不旺盛。
父皇不喜孤,孤做事处处捉襟见肘,孤也想着……可父皇毕竟是孤的父皇。”
林立听到这里,心里明白大势已定――夏云泽甚至不惜在自己面前露出夺位的意思,他若是再不应承下来,就会让夏云泽的心里起了疙瘩。
林立重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道:“殿下,臣惶恐,臣愧疚,臣为没能体恤殿下的良苦用心不安。”
他没有看到夏云泽凝视着的眼神,林立想要让自己感动感激,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感激得出来,只能低下头掩藏住他真正的想法。
“殿下,臣错了。臣只想着家宅情爱,忘记了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更忘记了殿下对臣的殷切希望,对臣的呵护爱惜。
臣愧对殿下的信任,臣……”
林立说不下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哽咽。
这是为他没了良心的话而哽咽,为了他对不起秀娘而难过,为他满怀着热切和期望,却连对秀娘的许诺都无法兑现的自责。
而在夏云泽眼里,林立是为了他的肺腑之言而感动。
这一刻,夏云泽的心也被林立对他的忠诚感动了。
夏云泽再站起来,再次亲手扶起林立:“勉之,你知道孤的良苦用心就好。”
他吩咐了人打来水,伺候着林立净面,然后再笑着道:“勉之,孤还要告诉你个好消息。
孤已经找好了场地,按照你的设计,先让人建造工厂,等你在京城一切稳妥了,就外派你出京。”
林立勉强露出惊喜的模样道:“臣就等着这一天呢。”
只是他之前心心念念的工业革命,此刻却无法让他真正地兴奋起来。
他明明是该高兴的啊。
林立终于回到了工部,工部同僚们也都得知了圣旨落下,纷纷道喜。
林立打起精神做出开心的模样,好容易等到下值,坐进马车中,立刻就疲惫地蒙住脸。
他要如何面对秀娘呢?
要如何与秀娘开口啊。
他甚至都不敢抱怨,不敢说出不满,因为他不知道房顶上有没有太子的人偷听。
林立忽然思念起江飞来,他唯一一个不会怀疑的人就是江飞,他终于后悔起来。
他以为他尽心尽力地辅佐夏云泽,甚至毫不怀疑地用着夏云泽给他的人,让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夏云泽的视线中。
他以为这般便能换来真心相待,却忘记了这里是皇权社会,君权至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如今,林立是深切地体会到了。
他随着马车颠簸着,这段平日里很远的路,如今却好像倏忽就到了,车帘掀起,林立瞧着少傅府三个大字,怔然了好一会,才想起他该要听大师兄授课的。
昨日大师兄布置的功课,已经放在马车上了,林立拿起来,收拾起脸上的情绪,只做出开心的模样。
然而,进到少傅府中,林立终究是再也做不到那么完美的伪装了。
书房内,他放下功课,看到欧阳若瑾微微蹙起的眉头。
林立却仍然什么也不能说。
一切都还没有公布,一切却都已成定论,他就算与大师兄诉苦了,又能如何呢?
听大师兄分析利弊吗?道理他都懂。
“大师兄,我,有些震惊,突然。”林立勉强给自己找个借口,“圣恩太重,我心里七上八下。”
欧阳若瑾审视着林立,半晌道:“是因为崔公主吧。”
林立愕然抬头,“大师兄,你……”
欧阳若瑾摇摇头,轻轻叹息一声,“勉之,这是福是祸,师兄我也看不明白了。”
原来,大师兄竟然是已经猜到了,那么,工部的那些人,甚至听过传闻的人就都已经猜到了。
只有他还以为他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
他也确实是个被利用的棋子。
林立缓缓地坐下:“大师兄,今日我读不进去书,让我坐一会吧。”
欧阳若瑾陪着林立坐着。
书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林立怔然地看着桌面,他脑海里乱糟糟的,完全静不下来。
他甚至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