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盏道:“今宜清中书之务以立大计,重六卿之权以总大纲;任贤使能以清官曹,尊老慈幼以厚风俗;减进士以列选能之科,革任子以崇荐举之实。”王淮道:“襄汉者,敌人之所缓,今日之所当有事也。控引京洛,侧睨淮蔡,包括荆楚,襟带吴蜀。沃野千里,可耕可守;地形四通,可左可右。”赵盏道:“朝廷徙都建业,筑行宫于武昌,大驾时一巡幸。虏知吾意在京洛,则京、洛、陈、许、汝、郑之备当日增,而东西之势分矣。东西之势分,则齐秦之间可乘矣。四川之帅亲率大军以待凤翔之虏别命骁将出祈山以截陇右,偏将由子午以窥长安,金、房、开、达之师,入武关以镇三辅,则秦地可谋矣。”他略微沉默。“陈亮早些年的《中兴五论》虽然与我行事不完全相同,诸多想法却不谋而合。预想的倒不错,他肯定不知道做起来到底有多难。就相对简单点的迁都,花了两年多时间,数百万两银子。之前国库穷的几乎是叮当响,别没有富余的银子,年底还要倒贴。现在虽有起色,仍远远不够。没有钱,许多改革无法施校至于任贤能,清官曹,历朝历代有谁做到了?不瞒各位,我根本没想过彻底清除贪腐。或者,根本没敢想。重典惩治,只是让他们有所忌惮,少贪点,能不伸手就不伸手。之前杀过贪官,到现在也有不少人在骂我吧。”赵雄道:“任何朝廷政令,都不能保证所有百姓能够理解。有不明白的,官家不用放在心上。”赵盏:“右相不用安慰我。我杀贪官,寻常百姓欢欣庆贺。他们怎会骂我?骂我不是寻常百姓,尽是读书人。未入誓读书人,做官的读书人,他们骂的最狠。甚至之前我受伤昏迷,许多读书人欣喜若狂,太子杀士大夫,违背祖宗遗训,遭了报应。昏迷的好,最好别醒,死了更好。不知道多少人整烧香拜佛希望我死。”官家提到了死,几名宰执急忙站起。赵盏:“若不是我,或许士大夫的地位能够得到保证。贪赃枉法,杀人重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朝廷无论如何都会网开一面。我还是醒了,非但没死,活的好好的,让他们失望了。”赵雄道:“官家千万别这般想。惩治贪腐,利国利民。或许有很少的官员想不通,他们早晚会想通。等他们想通了,就会明白官家的良苦用心。”赵盏道:“寻常百姓都能想明白,读书人,明事理,想不明白吗?无非是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他们装作不明白。这时候,还讲什么利国利民?国家利益,岂能与自己的利益相提并论?不用跟那部分官员解释太多,一堆大道理,不如当着他们的面,杀几个贪官更有用。人性,趋利避害。有点脑子的人就懂得权衡利弊。为了贪点钱,搭上性命,身败名裂,值得不值得?”
赵盏将杯中的茶喝干。“各位都坐下。只要我还在位,对贪腐绝不留情。发现一个,重惩一个。严管官员,官员犯法,罪加一等,没有任何特权。”他长舒一口气。“先不扯别的。陈亮。他能想到这些,就是王佐之才,做个尚书,大材用了。”王淮道:“陈亮现任正五品建宁知府,如任学部尚书已是越级提拔。此后政绩优异,并无过错,方可托付大事。”赵盏道:“左相的不错。学部尚书还有别的人选吗?”王淮沉思片刻。“臣暂时想不到了。”其他宰执也不开口,都知道赵盏一定有自己的答案。该如何用人,该用谁,臣子可以举荐,官家才能最后决定。赵盏道:“记得前年科举主考官三人,吏部尚书杨万里,礼部尚书尤袤,翰林学士院学士洪迈。去年科举主考官还是他们三人吗?”赵汝愚道:“去年主考官两人,没有礼部尚书尤袤。尤袤当时身体抱恙,便少了一人。”他略微停顿,问:“官家是想让洪迈做学部尚书?”赵盏问:“各位觉得如何?”范成大道:“洪迈做外官时重视教育,建立学馆,历年政绩评优。任学部尚书,臣认为合适。”赵雄道:“翰林学士院学士,满腹经纶,很不错。参与过朝廷政事,又治理过地方,能当此大任。臣附议。”王淮道:“臣怎的没想到他?如果是他,臣赞同。”周必大捻捻胡须。尽管他极力举荐朱熹,可洪迈并没差什么。翰林学士院学士,这不是普通的官职。白了,翰林学士院学士,就是预备宰执。以学部尚书作为跳板,算是一番历练。他还能什么呢?赵盏道:“既然无人反对,提名洪迈任学部尚书。洪迈不再担任学士,升陈亮翰林学士院学士。”此举已经很明确了,将陈亮作为宰执培养。不出大的意外,洪迈和陈亮以后都能入阁拜相。
赵盏道:“学部刚刚创立,有许多事务需要处理。其他官员由吏部和学部共同安排。只洪迈一人,怕是顾及不到。调陆九渊入京做学部侍郎,辅佐洪迈。”文书在旁记录。谁都清楚,陆九渊主张心学,朱熹主张理学,可谓水火不容。洪迈以后有更广阔的舞台,学部尚书只是过渡。将来学部长官就是陆九渊,这是官家亲自推荐,不会出什么意外。那么全国范围内,心学一定能得到大力推广,理学的影响地位一定会下降。这便是赵盏的意图了。理学、心学和浙东学派三足鼎立,互相制衡。他要重用陈亮,却不能让他做学部尚书。陈亮做了学部尚书,则大宋三个重要部门的老大都是浙东学派的人。发展过快,未必是好事,需要冷静一下。当然,翰林学士院学士前程远大,又不是三品尚书可以比较。纵然学士可以对国政提出建议,是皇帝的参谋。但随着赵盏放权,内阁权力的提升,翰林学士的建议仍是要内阁商议通过。那么翰林学士院完全成为了培养治国人才的重要机构,却几乎没有实权。何况,浙东学派与理学心学都存在理论冲突,要是陆九渊和陈亮都在学部,什么事都做不成。三大学派,各有优劣,也各有矛盾。需要赵盏从中操作调整,使其互相竞争,彼此制衡,共同发展进步。避免出现一家独大,形成学术垄断。今后的政令,需要哪个学派则倾向哪个学派,让朝政有更多选择,以为己用。如今,赵盏倾向的就是浙东学派。经世致用。学问要有益于国事,而不是讲些虚无的道理。想要搞钱,想要使用谋略,想要与金国蒙古对抗,在危局中开辟一条道路,岂能被条条框框所束缚?
赵盏从议政厅出来,赵荀已等候多时。赵盏道:“商议了许多事情,耽搁了。副帅久等了。”赵荀道:“官家与阁臣商议国家大事,臣等些时候不算什么。”赵盏对身后的侍卫:“我与你们副帅几句话,别跟着。”几名侍卫看着赵荀,赵荀道:“官家怎么怎么是,你们只需执校”侍卫领命,不再跟随。赵盏与赵荀走出十几步站住。赵盏问:“你知道我找你来有什么事吗?”赵荀答:“是不是因为官家随身侍卫做的不好?”赵盏道:“你既然知道,不能管吗?侍卫都是殿前司的人,你负责宫廷护卫,怎么,让我直接找殿帅吗?”赵荀道:“臣有罪,是臣无能。”赵盏道:“有几次我让他们走的远点,别跟的这么紧,一些话他们在场不太方便。没人听我的,该怎样还怎样。我是不是大宋的皇帝?侍卫跟着我,是保护我,还是圈禁我?”赵荀忙道:“官家言重了。官家的安危是大的事,他们宁可违背了官家旨意,也不敢有一丁点儿的疏忽。”赵盏道:“我要是出了事,他们承担不起。侍卫职责所在,我能理解。你就不能安排武功厉害,单独护得住我的侍卫吗?一个人跟着我还好,五个人呼啦啦的跟随,像什么话?”赵荀道:“这些臣也在寻找,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赵盏问:“洪雨洛呢?”赵荀道:“她将自己关在家中一年多,不肯出门。”赵盏问:“是因为之前我晕倒的事吗?”赵荀道:“八成如此。”赵盏道;“你跟她,那件事与她没有关系,不用自责。我都醒了,什么事都没樱”赵荀道:“臣去找过,她不见。”赵盏道:“那就调洪昶回来。”赵荀道:“恕臣直言,之前太后要选个女子随身护卫,才将洪昶换成了洪雨洛。洪雨洛也是太后亲自选用,官家将她换了,莫不太方便,也是违背了太后的意思。”赵盏道:“洪雨洛不愿出门,我还要等着吗?”赵荀:“洛儿不给我面子,官家的面子肯定会给。”赵盏:“你是要让我亲自去请她回来?”赵荀道;“怎敢劳烦官家请她回来?官家只需一道旨意即可,她明白怎么回事,更不敢违抗。”赵盏问:“你真找不着别人了?”赵荀:“不好找。”赵盏不多问,心:“整个大宋找不着个能护得住我的女子?是怎么想的,我清楚得很。赵荀毕竟是殿前司副帅,不会因公废私,洪雨洛一定有能力保护我。也好,免得换了新人还得重新认识。”
次晨,洪雨落已等在了宫门前。见赵盏走来,她喉咙一哽,迎上两步站住。赵盏与她挥手打招呼,她也学着挥挥手。到了近前,她急忙低下头。赵盏:“你憔悴了些。”洪雨洛道;“臣没能护得住太子,没能护得住官家,让官家受了伤,臣深感羞愧。”赵盏道:“那件事不许提了,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别再自称臣,姑娘家,不别扭吗?以后就自称我。”洪雨洛道:“臣,臣不敢。”赵盏望着她,洪雨洛道:“臣本就是官家的臣子。”赵盏道:“是我的臣子,我的话不听吗?”洪雨洛抿抿嘴唇。“臣,我不敢不听官家的话。官家这么,我便这么做。”赵盏道:“这才对了。”他走在前面,洪雨洛紧随其后。“没有一群人跟着,轻松多了。你不知道,之前五名侍卫,围成半圈。一个字都不,别提多难受。现在就咱俩,还能陪我话。”洪雨洛道:“他们怕错了话,我也怕错了。”赵盏道:“怕错了一个字,招来大祸。伴君如伴虎,怕被老虎吃了,是不是?”洪雨洛忙道:“官家仁慈,臣下怎会因言获罪?臣,我只怕错了什么,惹了官家不高兴。”赵盏玩笑的:“老虎不高兴,就要吃人了。”洪雨洛微笑道:“官家今心情很好。”赵盏:“你回来了,我自然高兴。”洪雨洛脸上泛红。赵盏道:“不开玩笑了。”洪雨洛望着地面,有些失落。走到议政厅外,赵盏道:“昨商议了许多国事,由阁臣再议细节,没有问题下达施校若有问题,共同商议完善方法,完善后,下达施校若是仍不能解决,最后上报给我,由我定夺。所以国家大事多是内阁处理,我用不着事必躬亲。”绕过议政厅:“当初的所有改革和政令,像是种下的种子,看着它们成长。等到收获时,我相信,必定无比震撼。”洪雨洛不开口,赵盏停下脚步,洪雨洛急忙站住。“刚刚还挺好,怎么不话了?是身体不舒服吗?”洪雨洛摇摇头。赵盏道:“这没什么。以后身体不舒服,每个月放几假,不用来了。”洪雨洛道:“我没有不舒服。”她接着道:“身体没有不舒服,心里有点难受。”赵盏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懂。不舒服就跟我讲,正好我每个月也得休息几。怎么样?要不今回去歇歇?”洪雨洛道;“不用,我没事。”赵盏道:“跟我去也好。本打算去找吴印,他的医术高超,手下也有女医,给你瞧瞧。”洪雨洛道:“谢官家,怕是未必有用。”赵盏道:“过了这几就好了,不用放在心上。”赵盏望着空:“你哥哥跟着我的时候,我让吴印牵头,建立医药监管司,主管大宋境内所有的医馆郎中,中医药材。作为初设衙门在京畿地区作为试点。一年多了,我得亲自去看看。要是做的不错,可以拿到议政厅商议全国推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