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盏提起了大宋律法,宋锦城父子更加慌乱。他们赶到南京城就是想依靠亲戚间扯不断的关系,求着太后出一言相救。然事情太大,罪过太重。宋锦城怎敢和太后明?真要追究,岂止是十几条人命?京城的司法衙门正在成都府调查,不查个底朝,也足够喝一壶了。这些年的罪行根本隐瞒不住,但凡其中随便一项罪名,都是死罪。只希望赵盏没打算较真,派人去查只走个形势而已。但见赵盏冷酷的眼神,隐隐泛着杀气。连军队都动用了,不较真才是出了鬼。如果没有太后的严厉干预,赵盏绝对会按照律法杀人,不留丝毫情面。尽管这个情不好讨,无论如何都要讨,他们没有退路。宋锦城低头深思,想着怎样开口。赵雁:“你的舅舅以皇亲国戚封侯。封广安侯是我定的,臣子无人反对,你不用过问。”赵盏:“父亲带兵入主下,朝局不稳,臣子怎敢反对?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父亲带兵多年,爱兵如子。将士战场杀敌,九死一生都未能封侯。广安侯无尺寸之功,只因为他是父亲的大舅哥,就能封侯爵。父亲这么做,没想过会寒了将士的心吗?”赵雁问:“你是想干什么?想推翻了我的决定,削了你舅灸爵位吗?”赵盏道:“不敢。父亲的决定我怎敢推翻?”赵盏的脸色缓和了些。赵盏道:“我是奇怪,舅舅是大宋的国舅,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备受荣宠。何必非要封侯?父亲是爱屋及乌,但荣宠太甚,要是舅舅不知克制,觉得可以凌驾于朝廷法度之上,无所畏惧,肆无忌惮,最终可能会害了他。”宋锦城父子愈惊惧。赵雁:“这话得不错。”对宋锦城道:“你都听到了。”宋锦城颤抖的答道:“是,听到了。”赵盏故意渗透,让父亲表明态度。他半开玩笑道:“舅舅做事一定要有分寸,假如真的犯了罪,父亲可不会替你话。”宋锦城唯唯诺诺,抹去汗水,偷偷去看太后。
太后问他:“哥哥有什么话要跟我吗?”宋锦城想了想。“是有点事。”太后:“就知道哥哥不会平白无故从成都府赶来看我。有什么事?”宋锦城不敢直接瞧赵雁。当着赵雁的面,所作所为怎敢直?赵雁的脾气可不好,发起火来谁都拦不住。这事只能单独与太后,太后总会顾念同族之情,不会坐视不理。他犹犹豫豫不出声。太后:“全是家里人,你有什么不能?”赵雁道:“你外甥是大宋的皇帝。正好他在,让他替你办。”赵盏微笑道:“确实。舅窘底来南京城做什么,尽管直言。如果舅舅受了欺负,我为你出气。”赵雁道:“别瞎。你舅舅是广安侯,皇亲国戚,谁敢欺负他?”赵盏:“假如舅舅没受了委屈,以此尊贵的身份,还有事情办不了吗?何必跑到京城来?”赵雁点点头,问宋锦城:“到底怎样?”宋锦城:“请太上皇恕罪。”他刚刚到了南京城,赵雁设家宴款待,没找到机会单独和太后。他望着太后,等着太后替他解围。太后会意。“定是我娘家的事,你们别多问了。宴会后,我们兄妹私底下聊。”赵雁本没兴趣打听,举杯喝酒。放下酒杯,赵盏问:“舅舅真的只是想些娘家事?跑这么远,只些私事吗?”太后:“盏儿,你今不对劲。你舅舅来找我,有什么不对?”赵盏:“外戚进京城必须先上书通禀,得了旨意允许后才能进京。反正我没收到成都府任何官方印信。是下面人疏忽了,还是舅舅根本就没事先通禀?直接就离开成都府,到了南京城?”宋锦城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太后:“自己家里人,常来走动,不用较真。”赵盏:“家里人理当常常走动。但舅舅是外戚,外戚进京要守规矩。外戚擅自进京,朝廷的律法全成了摆设。如果不能约束家里人,家里人都不讲规矩,我如何约束臣民?”太后想了想,对宋锦城:“哥哥,以后你来之前,先与朝廷一声。你的外甥不会不让你来。朝廷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宋锦城沙哑的答道:“是,我谨记在心。”他乱了阵脚。赵盏的每句话都围绕着朝廷律法,朝廷规矩。太后显然是支持赵盏的辞。认为哪怕是亲哥哥,也要遵守朝廷的规矩。他之前坚信太后八成会干预,将这重罪压下。此刻看,五成的可能都未必会樱妹妹是大宋的太后,是大宋官家的母亲。儿子和弟弟相比,肯定要站在儿子这边。但这是宋锦城最后的机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哪怕不能彻底逃脱罪责,总要免去死罪。他:“我们父子旅途劳顿,想早些休息。不知能否先行退席?”他怕夜长梦多,要和太后尽早讲明。
赵盏看得出他的心思。也基本掌握了父亲和母亲的基本态度。宋锦城父子就在南京城,怕我捉他,一定会留在景王府里,尽量与太后走得很近,我不能当着母亲的面捉他。万一母亲受不了宋锦城的哀求,顾念兄妹之情,决心插手,甚至直接保住宋锦城,我该怎么办?赵盏也怕夜长梦多。他道:“色不算晚,舅舅好容易来趟京城,多饮几杯不妨。我国事繁忙,今能陪着舅舅喝酒,下次家宴舅舅未必见得着我。”宋锦城要拒绝,赵雁:“盏儿的不错,多年难聚,再饮几杯。”他举起酒杯,宋锦城只能硬着头皮陪了一杯。赵盏:“喝了许多酒,我去方便下,回来继续与舅舅畅饮。”他问赵默:“你不去吗?”赵默:“正好我与大哥同去。”他俩出了偏厅,走到花园的甬路边。四下无人,赵默问:“大哥有什么吩咐?”赵盏问:“你不知道吗?”赵默:“大哥是指登闻鼓?”赵盏问:“父亲和母亲不知道吗?”赵默:“父亲的心思都在雨的身上,她快生了。太后照料赵夏,分不开身。登闻鼓响,景王府距离远,听不到,他们应该不知晓。”赵盏:“我没想到宋锦城和宋园父子会来南京城。”赵默问:“敲响登闻鼓难道正是为了控告他们?”赵盏:“如果不是大的事,他们会巴巴的跑来南京城吗?在成都府作威作福,当土皇帝不好吗?”赵默:“他是想求太后救命吧。”赵盏:“没别的可能。”赵默问:“他是大哥的亲舅舅,大哥做好决定了吗?”赵盏:“一旦追究,必是死罪。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求情,让我留下他们的性命。”赵默:“那大哥就是还没想好。”赵盏:“虽没最后下定决心,也想的差不多了。”赵默问:“大哥想让我做什么?”赵盏:“他们如果在西北军围住之前离开成都府还罢了,要是在围住后能出来,一定是李尧故意放开个口子,让他到京城保命。”赵默:“李帅跟随父亲多年,太后的亲哥哥,他不好做的太绝。”赵盏:“我明白,哪怕真是李帅做的,也是人之常情。我是没料到宋锦城父子出现在南京城,出现在家宴上。我只带了随身护卫,从外调人未必来得及。”赵默:“大哥想抓宋锦程父子?”赵盏:“及早控制,争取主动权。纵然母亲求情,我也只有答应不答应的区别,母亲无法过多干预。我怕母亲护住他们,或者让他们跑了。真是那样,我太被动了。”赵默:“大哥想用景王府的兵,弟弟绝无二话。但大哥你要想清楚,现在带兵冲进去,就是当着父亲和太后的面拿人。过后我大不了挨骂挨打,磕头赔罪,我无所谓。关键是,捉了人根本带不走。父亲在场,怎么可能带得走?还会打草惊蛇,再想捉可难了。”赵盏:“我与父亲母亲明赵锦程父子的罪状,父亲不会阻拦。”赵默问:“大哥此刻手里有证据吗?”赵盏低眉沉思。“你先带人将宋锦城父子的随从悄悄绑了。”
赵盏一个人回到偏厅坐下。赵雁问:“默儿跟你一块出门,他干什么去了?”赵盏:“有个宫女在赵默耳边了什么,他便走了。他有事,我不好阻拦。”赵雁问:“是不是雨的身体不舒服了?”赵盏:“具体我不清楚。”赵雁:“雨快生了,这几常常有反应。看婴儿的劲头,大概是男孩。”宋锦城道:“恭喜妹夫。”赵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与宋锦城对饮一杯。他问:“你的孙子多大了?”宋锦城道:“还没有孙子。”赵雁问:“那孙女呢?”宋锦城尴尬的答道:“也没有孙女。”赵雁皱眉,看着宋园。“宋园比盏儿要大了几岁,没有孩子吗?”宋园答道:“回姑父的话,还没有孩子。”赵雁:“年纪轻轻,不用着急。”赵盏:“没记错的话,我的这位表哥娶了十四个,不,十三个妻子。十三个妻子都没生下一儿半女?”宋园面色微红。“回官家的话,我倍感惭愧。”太后问:“娶了这么多妻子?”宋锦城道:“从前没樱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做了广安侯,要有人传宗接代。所以,给他多娶了几个妻子,希望能生个男孩。”赵雁:“找人看看祖坟的风水怎样?”赵盏:“如果风水不好,舅舅怎么能做得了广安侯?”赵雁:“福禄和子嗣未必一样。”赵盏:“多子多福,福禄和子嗣分不开。要我,人在做,在看。哪怕不去行善积德,也千万别伤害理。”他接着:“这世上,通常只有善良人相信因果轮回。恶人不信地神明,不信因果轮回。要是信,或许就不会变成恶人了。”他盯着宋锦城,一字一字的问:“舅舅,你相信因果轮回吗?”宋锦城木然的点点头。赵盏:“舅舅相信因果轮回便好了。”他握着酒杯要站起,身子晃晃,酒杯落地,碎成几瓣。
宋锦城急忙站起,戒备的观望。没有兵士涌进来,他仍不敢坐下。赵盏:“不心摔了,舅舅怎的这般大反应?”宋锦城十分紧张,答不出话。赵盏笑:“舅舅许是听书听得太多了,以为是摔杯为号。杯子碎了,就该有刀斧手进来杀人捉人了。”宋锦城道:“外甥笑了。我只是被吓到了。”太后:“哥哥什么时候胆子这等?快坐下。在这景王府中,你怕什么?”宋锦城重新坐下,止不住双手的微微颤抖。赵盏:“舅舅是堂堂的大宋侯爷,也有惧怕?”宋锦城:“侯爷在大宋官家面前,算什么?在外甥面前,我自是惧怕。”赵盏:“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地质鬼神。没做亏心事,鬼神当面尚无惧意,怎会惧怕大宋官家?难道舅舅做过亏心事?”宋锦城:“人生一世,难免有不周之处,谁没有亏心事?”赵盏拿起赵默的酒杯。“我赵盏作为大宋君王,扪心自问,定有不足,但问心无愧。自主政至今,对大宋百姓没做过亏心事。”他得字字清楚,凛然正气,宋锦城不敢直视他眼睛。太后:“盏儿,你做的很好,你舅舅全知道。”赵盏:“母亲,要是有人逼我对大宋百姓做亏心事,我不能答应,对不对?”太后道:“当然不能答应。”她不明缘由,刚要问,就见有宫女从侧门进来,低声禀报。赵雁:“雨身体不舒服,太医赶过去了。我跟你母亲去看看,你好好陪着你舅舅。”赵盏:“父亲母亲尽管去吧,这交给我处理。”宋锦城发觉要坏菜,被赵盏盯得汗毛直立。忙道:“景王妃怀孕,我们父子准备了礼物,正好去看看。”他拉起宋园要跟着。赵盏走到厅正中,拦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