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盏将面汤喝干了。“我们俩就当是在南京城议政厅中,不是商议国家大事,只商议陕西一路抗旱的对策。李叔的想法不错,权衡之下,全力疏浚水渠,保证一半粮食产量。保住一半粮食,就是保证了一半百姓不会成为灾民。朝廷只需提供钱粮救助其余一半灾民,容易得多。”李尧道:“陕西全境户籍人口四百余万,半数是二百万左右。本省有存粮,能应对部分。差不多朝廷要拨付救助一百万灾民的钱粮。”赵盏道:“如果河南灾情发展,最终与山西程度相当,算起来至少二百万灾民。好在河南现在不太严重,要趁早疏浚水渠。治理黄河是大事,耽搁不得。你这边任用金国旧吏,金国旧吏不敢担事,想来河南一样。你面对的问题,丛阳也会面对。山西如何做,让河南参照,两省一并解决。”李尧道:“河南与山西不同。河南灾情不重,治理黄河与河南有很大关系,许多河南民夫参与都水监的工程。丛阳手里没有多少徭役能征调。我的难处是无雨,丛阳的难处是无人。都不好办。”赵盏道:“那先解决陕西的问题。你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保证疏浚水渠和担水浇地同时进行,进而确保整个陕西渡过旱灾。”
李尧道:“从全国征调民夫疏浚水渠,陕西本地的民夫自在家担水浇地,能保证渡过旱灾。但黄河治理是大宋国策,没有人给我用。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赵盏问:“疏浚水渠需要多少人?”李尧道:“二十万民夫足矣。一个月内能疏浚三条水渠,让陕西半数耕地获得灌溉。”赵盏问:“一定要用民夫?”李尧问:“不用民夫,用什么人?”赵盏问:“你手中有多少兵?”李尧道:“西北军十二万。”他愣了下。“你是,用士兵替代民夫疏浚水渠?”赵盏道:“不错。相比他处,西北的防御压力较。守住金城和山西边境,不会出大漏洞。”李尧道:“让士兵做民夫的活,这没有先例。”赵盏道:“我做的许多事都没先例。民夫能做的事,士兵就可以做。”李尧道:“调兵权在枢密院,你在就能当场下军令。你要是不在,我不敢想这个法子。”赵盏道:“军队参与救灾,要成为惯例。救灾也是战争。今后出现灾情,需要动用军队,上书到枢密院,请求下达军令调兵。等我回去,以军令形式通告。”李尧道:“动用我手中所有将士,仍不够疏浚水渠的人力。”赵盏问:“西北军需用多少人守御边境?”李尧道:“为了万无一失,四万人吧。”赵盏道:“这么,你能出八万将士。”李尧道:“差不多。余下十二万怎么办?”赵盏道:“别一直问我,你想想该怎么办?”
李尧吃了口面。又吃一口,再吃一口,将面吃光了。赵盏不出声,等着他想。李尧放下筷子,过了片刻,喜道:“我想出来了。”赵盏道:“。”李尧道:“疏浚水渠能解决陕西半数耕地的灌溉。我们在水渠覆盖的地区征调徭役。”赵盏道:“想的不算慢,挺快了。我就李叔能出将入相。”李尧道:“有你在旁提示还好,没有你提示,我不会想这么多。”赵盏道:“起初我如你一般,以后见得多了,思虑才更周全。”他接着道:“对水渠惠及的地区下政令征徭役。采取朝廷统一的徭役钱方式,雇佣民夫。陕西这边手工业不太发达,以农业为主。但肯定有些无地的百姓应征民夫,不难凑齐十二万人。以民夫为主,如果民夫能多征就多征,安排余下的民夫帮助担水浇地。所有参与疏通水渠的士兵,按照徭役薪水提供补贴。具体怎么做,与下面人商量,拿出个应对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救灾。”李尧道:“我理会得。”
赵盏道:“陕西旱情暂时采取这样的应对方式。你河南缺人,镇北军不能动,河南的防御压力太大。虽然金国主动袭击的可能性很低,仍不能不防备。尤其黄河堤坝,格外重要。镇北军和建康军都要确保黄河治理顺利进行,两支军团都动不得一兵一卒。河南壮劳力大部分在黄河堤坝,恐怕连担水浇地的人都不够。还有疏浚水渠,需要许多人力...假设疏浚水渠也要二十万人。京畿周围的民夫都由都水监调用,黄河堤坝有近百万民夫。这么看,河南的问题才不好解决。”李尧道:“好在河南的灾情不太严重。”赵盏道:“的确。那么疏浚水渠或许用不了那么多人,也不必全都疏浚。只为出现灾情的地区提供帮助便够了。”他对李尧道:“你让丛阳立刻过来一趟,我要询问河南灾情,让他准备好相关的材料。”
几日后,西北军八万戎达,着手疏浚水渠。陕西民夫十二万,也迅速到场,与士兵一起投入工作。还有两万余民夫到旱灾最严重的地区帮助农民担水浇地。再几日后,十万殿军,五万步军,共十五万将士进入河南境内。河南未征徭役,采取雇佣的方式招募了三万多人。五万步军与三万多民夫负责疏浚水渠,十万殿军帮助担水浇地。大宋士兵纪律严明,疏通水渠与民夫互不干涉,同吃不同住,相处融洽。浇地的士兵绝不白拿百姓东西,饮食用具均花市价购买。在附近集中搭建营帐休息,不打搅百姓。距离水源地较远的村庄,士兵要担水走数十里路,脚上磨出了水泡,肩膀被扁担压出了血,毫无怨言。这让受过金国统治的陕西河南百姓大为震惊。对军队和朝廷的支持拥戴快速提升。男女老少热情高涨,与大宋将士一起参与救灾。很快,两省灾情有了缓解。
灾情缓解,仍不见下雨。依靠担水浇地不是长久之计,需要许多劳力,效率不高。人力终究无法与上抗衡,不下雨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赵盏放心不下,留在陕西。这日,微服行至陕西西南,这片大地没有获得水渠灌溉,百姓每日拼命担水,只求禾苗不被枯死,等捱到了降雨,能得些收成,不至于颗粒无收。到一座村庄,村外空地围着许多孩子,大声唱着什么。赵盏好奇,带着洪雨洛下车去看。见八九个孩童,围着几个瓦罐,一起念叨,如同儿歌:“蜥蜴蜥蜴,兴云吐雾。致雨滂沱,放汝归去。”反反复复。那些孩子声音嘶哑,想是念了许久。孩子念得认真,赵盏不好打断。转身要问,手臂正撞在了洪雨洛的胸。他与洪雨洛对视片刻,不得不冒出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洪雨洛心情跌落谷底,差点掉了泪。策划了许久,功亏一篑。明明是一样的方式,为什么唐芍可以,她不可以?为什么唐芍用了有效,她用竟然得了一句道歉。是什么道理?当然,方式没错。错在了发生之后如何面对?赵盏触碰了唐芍,唐芍会红着脸半低头,一定让赵盏看到嘴角上扬露出的笑。那是心甘情愿欣喜的信号。洪雨洛的表情惊讶,虽带着些羞涩,没有其他信号。难免让赵盏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她,不需要道歉,他还是道了歉。自从洪雨洛跟随赵盏,她非但没释放过信号,还几次拒绝。赵盏以为她不愿意,就没了非分之想。这次外出,赵盏身边没带别的女子,时间久了难免寂寞。洪雨洛认为是绝好的机会。可惜她与唐芍不同。唐芍从跟随完颜玉,虽有完颜玉关照,她始终希望得终身托付。也是生妩媚,唐芍知道如何博得男子喜爱。洪雨洛生在权贵家中,尽管没过大姐生活,毕竟从未烦心过婚事。她的父亲是殿前司高官,皇室信任的家族。她身世显赫,美貌倾城,如果不是跟随赵盏,媒人早将门口踏破了。她对男女情爱一知半解,不懂得如何讨赵盏欢心。
赵盏问她:“这些孩子在做什么?”洪雨洛低头不答。赵盏以为她在意刚刚的事,不好追问。“咱们都不是关中人,各地风俗习惯不同。我不晓得,你也不会晓得。”那些孩子停下不唱,有个孩子埋怨道:“求雨时,不许出声。这一我们都白做了。”赵盏问:“你们是在求雨?”那孩子道:“你们外地人不懂得。”赵盏饶有兴趣。“这是什么求雨方法?”那孩子:“捉十条蜥蜴困在瓦罐中,它们想逃出去,就要下雨。不下雨,就逃不出去。”赵盏问:“是什么道理?”那孩子:“道理高深,了你不明白。”赵盏道:“这般高深的道理我肯定不明白。这么许久,下雨了吗?”那孩子被问到了短处。下没下雨很明显,要是有用怎会发生大旱?他道:“从前有用,今年不知为什么,许久不见效果。”赵盏道:“大概是蜥蜴抓错了。”那孩子问:“哪里错了?”赵盏道:“公的母的,大的的,是不是和从前一样?”那孩子打开瓦罐细细看。“不错,和之前不同。”急忙呼喊其他孩子去捉蜥蜴。
赵盏觉得好笑,有意调侃那些孩子。他知道依靠求雨无用,所谓求雨不过是巧合罢了。蜥蜴求雨,更是闻所未闻,纯属浪费时间。蜥蜴不同,怎么找得到与从前相同的蜥蜴?其中几个半大孩子,为什么不能帮着家里担水,倒组织了许多孩子做无聊事。就算有这种求雨方式,当地人早试过了,何必没完没了?还抱着希望?有这时间做点正事不好吗?他要进村子里瞧瞧,车队中殿前司都虞侯喊道:“公子,时间不早了,咱们要去前面市镇休息,还是快些赶路吧。”他担忧赵盏与洪雨洛两人进村子里碰上危险。这地方偏僻,不能不防备。赵盏不当回事,自从清理了暗街,治安大幅恢复。城市人口稠密都没什么危险,乡村有什么危险?何况,他微服在外,谁认得他?南京城里见过他的百姓都没几个,陕西更无人认得。所以,他不愿被多人跟随,只带着洪雨洛一个。他撞了洪雨洛胸口,洪雨洛心情不佳,他也没了多问多看的心思。侍卫职责所在,何必为难他们?与洪雨洛上了马车,五辆马车沿着土路慢慢前校
赵盏想的太简单,以为没人会认得他。他是万众瞩目的大宋官家,他执政至今得罪了太多人,许多人想要他性命。这里不是南京城,出门在外,必须要谨慎百倍。李尧忙着救灾,否则李尧定会亲自跟随保护,不容出半点差错。李尧没来,成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在大宋境内,许多富商地主损失了利益,他们对朝廷不满。可他们没有胆子,也没有必要为此想谋害皇帝性命。大宋之外的金国,完颜璟比较理性,不敢危害了赵盏。赵盏出了事,换上不冷静的君王,大军压境,如何是好?金国火器仿制没有进展,金军无法抵挡,只有惨败。完颜璟不傻,时机未到,不能冒进。但是,完颜珣不同于完颜璟。他痛恨赵盏,日夜希望赵盏快死,出口恶气。才不管什么战略大局。他被完颜璟剥夺了军权,仍是金国平章政事,手中有权,也有不少忠诚的追随者。追随者中以完颜匡最为善谋。完颜珣没能耐杀赵盏,亦不好亲自出面。在完颜匡的谋划下,定了借刀杀饶策略。完颜珣亲眼见过赵盏,雇佣最好的画师,画出赵盏的肖像,在宋朝境内秘密出售。卖出了几张。宁愿花重金购买皇帝肖像的人,或者拿回去供奉,或者是要对皇帝不利,往往后者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