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轰鸣之声响彻整个地,每一次震动地的雷霆之声响起,大地也会随之颤抖起来,怀庆府城的城墙也剧烈的抖动一阵,稀里哗啦的细碎声响填满了樊尚燝的双耳。
城外的贼寇喊话之后,便开始用重炮对怀庆府城进行轰击,他们将重炮排布在城外垒起的土台上,土台上又建起高耸的望楼,望楼上的观察手挥舞着一红一蓝两面旗帜指示目标,炮手有序的填药发炮,居高临下的将一枚枚沉重的铁弹倾泻在城墙上。
贼寇的炮击很有耐心,一个个清除着怀庆府城城墙的马面、炮位、角楼等防御工事,怀庆府城没有重炮,只能被动挨打,被贼寇一点点的将防御体系切碎切断。
一发炮弹在空中划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砸在了樊尚燝附近的城墙上,城垛被炮弹直接削平,横飞的石块砸中了一名闪避不及的营军哨官头颅,他头上的铁盔没有保住他的性命,如同纸糊的一般碎裂,铁盔的裂缝中暗红色的血液混着浑浊的白色脑浆露了出来,顺着城墙砖石的缝隙,在樊尚燝眼前形成一条溪。
樊尚燝却感到一丝木然,贼寇喊话之后就开始炮击,很明显并不是为了攻城,而是在给守军施加心理压力,让守军彻底丧失抵抗意志。
怀庆府城周围九里一百四十八步,城墙高三丈五尺、广二丈,池深二丈五尺、阔五丈,成化、正德年间还经过重修,城墙增厚增高、易四门以砖,在河南也是排得上号的坚城,加上守军粮草皆充足,城内还有郑王王府可作为内城退守,这么一座坚城,即便贼军有重炮相助,想要攻下来也必然损失惨重、耗时良久。
但若是守军失去林抗意志,再坚固的城池堡垒也不可能守住。
“轰”的一声响,城墙摇晃了一阵,远处一座残破不堪的角楼哗啦啦垮塌了下来,楼内值守的军卒惊叫着逃了出来,楼顶直直坠下,不知将多少军卒将帅压在底下。
樊尚燝木然的看着那个方向,身旁忽然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樊尚燝回头看去,却是一脸焦急的参将王士英来到身边,拽住他的衣袖急匆匆的问道:“樊巡抚,怀庆府城危在旦夕,城中士气低落,不少百姓被贼寇蛊惑、谣言四起,左总兵的援军.....急切之间也难以赶来,若不早做准备,恐怕......”
樊尚燝瞥了他一眼,王士英是个什么心思,他怎会不知道?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王参将,你觉得左总兵真的会来救援怀庆府城吗?”
王士英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不出来,左良玉是个善战的名将,所以他一定能看明白如今的局势,贼寇对怀庆府城势在必得,不惜代价也要擒杀郑王,他手下那几千昌平兵,过来就是送死。
左良玉绝对不会来救援怀庆府城,他只会摆出一副努力救援的架势,坐看怀庆府城沦陷,等怀庆府城失陷,他便有了充足的理由撤兵。
王士英长叹一声,怀庆府城已经根本不可能解围,换做是他也会做此选择,但若是没有左良玉在外策应,城内的守军根本不可能在贼寇围城的防线上撕开一条口子逃出生,只能坐困孤城之郑
“逃不出去了.....”樊尚燝满眼都是落寞、脸上的表情木然而呆滞,一只手伸进袖子里搓了搓,摸出一个指头大的包来:“万历四十四年金榜登科,三甲一百零二名,赐同进士,短短十六年,成了身披红袍的从二品巡抚,可谓光宗耀祖!”
樊尚燝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泪花,握着包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吾深受皇恩,是该上报恩的时候了!”
王士英盯着樊尚燝看了一会儿,见他垂下头去,眉间一皱,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扭头扫了眼远处硝烟弥漫的土台和轰鸣不断的火炮,转身便向城下走去,拐到一栋靠着城墙的房屋角落,一名身披袈裟的和尚正等在阴影之中,见王士英走来,唱了一个佛号迎上前来:“王兄弟,樊尚燝如何?”
“心死了,靠不住!”王士英哼了一声,问道:“王府的情况呢?”
“郑王每日呆在佛堂里参佛,现在府中是由世子朱翊钟管事.....”那和尚低声回道:“朱翊钟还在加固王府府墙,内侍都发了兵器,听他整日穿盔戴甲的,看来是要抵抗到底了。”
“平日不修善果、临时去抱佛脚,佛爷哪里会理会他们?”王士英嘲讽的笑了笑,皱眉道:“王爷巡抚都是这副模样,这怀庆府城绝对是守不住了,城内看透这点的聪明人不会少,咱们得抢在他们前头,当机立断!”
那和尚沉默了一阵,问道:“王兄弟,你那些贼寇真的能信吗?”
“现在咱们还有得选择吗?”王士英苦笑一声:“咱们在这河南的营军之中经营了这么久,牺牲了多少兄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若是在这片死地全军覆没,咱们如何对得起......”
王士英顿了顿,谨慎的四处看了看,这才继续道:“听贼寇军中有不少投降的营军卫军,咱们投降过去,他们也得用咱们这些军将兵卒来充实兵力.....”
“若是他们让咱们自领本部自然是最好,若是把弟兄们打散混编了,咱们再重新发展弟兄、建立联系便是了.....”王士英耸耸肩:“总好过在这怀庆府城里做一窝完蛋!启年后上面定下的策略就是‘暗中发展、鸠占鹊巢、伺机起事’,占官军的巢和占贼寇的巢有什么区别?”
那和尚点点头:“王兄弟,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回去报告,组织城内的弟兄们先藏起来,军中的弟兄们,就靠你照顾了。”
王士英应了一声,转身向角落外走着:“等会太阳落山了,我派几个人潜出城去与那些贼寇联络,明日我率本部投降,开西门放他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