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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8章 鸟兽

  “南国公落水了!南国公落水了!”左梦庚在江水之中挣扎着,耳中满是嘈杂的喊声,呛了几口水,猛地一股巨力拉来,有人拽着左梦庚的双手,将他拖上了一条小船。

  左梦庚剧烈的咳嗽着,抬头看去,却见周围几艘小船似乎是发现了左良玉落水,统统围了过来营救,船上的兵将正弯弓搭箭射杀着试图靠近的小船的左部兵马,若有兵卒扒上船身,便毫不犹豫一刀砍下去,即便如此,也有数艘小船被蜂拥争抢的兵卒掀翻。

  “父亲.....父亲呢!父亲呢!”左梦庚心慌意乱,疯了似的大吼着:“父亲落水了!快找人救护!快找人救护啊!”

  但茫茫江面上满是浮浮沉沉的人头,偏偏就找不到左良玉的身影,兵溃之前,左良玉还有亲自领军抵挡明军、有序撤兵的打算,穿着一身沉重的鱼鳞铁甲,兵溃之后,左良玉也是忙着逃跑,自然没时间卸甲,就穿戴着盔甲登上了小船。

  左良玉一贯擅长逃跑,但显然他并不擅长穿着几十斤重的铁甲在长江之中游泳,此时没准已经沉了底了。

  “快救护父亲!快救护父亲!”左梦庚心中已知左良玉多半是凶多吉少,眼泪鼻涕都淌了出来,依旧发疯似的趴在船沿喊着,声嘶力竭,江北还有几十万左部兵马,金声恒、吴学礼手下少说也能凑出四五万可战之兵,清军不可能在淮扬之地久占的,这场仗败得再惨,只要左良玉还在,左部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大不了抛弃淮扬,西入凤阳地区和刘国能、刘良佐他们抢地盘,打不过孙传庭还打不过这些小军阀吗?

  可没了左良玉,左部那些大大小小的军头还有谁有足够的威望和能力能把他们给捏起来?一盘散沙、各行其是,左部就算再多几十万人,又有何用?

  左良玉若是真淹死在长江里头,这场仗对于左家来说便是一场完败,一场彻彻底底的失败,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大公子!”船上一名将领将左梦庚抱着,急切的喊道:“涌来的落水兵卒太多了!若是再待在这里,恐怕咱们这艘船也要被掀翻了!先杀出一条路去,登上大船再做计较吧!”

  “不行!父亲落水了,必须找到他!必须找到他!”左梦庚又哭又闹,身子却没有挣扎,任由那名将领压制着,那名将领朝操船的船夫吼了两声,船上的士兵乱放羽箭、用长矛要刀乱砍乱戳,杀开一条路,小船靠到一艘漕船下,漕船上的左部兵卒抛下网绳,小船上的兵将没人再理会左梦庚,争先恐后的抓着网绳爬上船去。

  左梦庚见不少湿漉漉的落水兵卒蜂拥往小船上爬着,小船剧烈的摇晃起来,心中也慌了神,哪里还顾得上搜寻左良玉的身影,赶忙也抓着网绳往漕船上爬,甲板上几名等待良久的士兵伸手将他拽了上来,随即便挥刀将网绳砍断,正跟在左梦庚身后往漕船上爬的几名落水士兵惊叫一声,跟着被砍断的网绳一起落进长江之中,他们还想要奋力挣扎着游向漕船和附近的小船,但绳网却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好不容易爬上小船的落水兵卒本来还想继续往漕船上爬,却忽然被砍断了生路,一个个骂骂咧咧的用各种污言秽语问候着漕船上所有人的祖宗,有人甚至拿起被之前逃上漕船的兵将随手丢弃的弓箭,往漕船上乱放箭矢,还有人拔刀对着漕船船身乱砍,试图将漕船破坏,大伙一起淹死。

  漕船上的兵卒也用弓箭和火铳乱射,驱赶着这些靠近的“同袍”,船上的将领撕扯着嗓子怒吼着,逼迫着船员直接操船掉头便往北岸而去。

  “你们在干什么?父亲还没救回来呢!”左梦庚见漕船掉头往长江北岸驶去,顿时急得满头大汗,飞快的从甲板上爬了起来怒吼道:“回头!回头!南国公落水了!咱们要去救护南国公!”

  “不要停船!”一名将领走了上来,怒气冲冲的朝长江一指:“大公子!长江江面上这般情况,派出小船去立马就会被那些落水的兵卒掀翻了,还如何去寻找南国公?南国公落水之后至今不见踪迹,想来恐怕已经遭到不测了,大公子还是早些为自己打算,先去北岸收拢众军再说。”

  左梦庚还要再争辩,却听得南岸忽然炮声隆隆、喊杀声震天,左梦庚放眼看去,却见明军的旗号铺满了整个长江南岸,如一条长龙一般一眼看不到头,明军正用各式轻型和中型火炮轰击着停泊在长江中的船只,左部无论大船小船,纷纷调转船头向着北岸退去,没有一艘敢和岸边的明军对战。

  “大公子,若是郑家的船队赶了过来,咱们就真的完蛋了!”那名将领拽着左梦庚的衣袖,急切的说道:“唯今之计,还是赶快渡江至北岸收拢溃兵为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连大公子您都陷在这长江之中,咱们可就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啊!”

  “东山再起......哪里还能再起......哪里还有机会?”左梦庚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捂着脸呜呜的痛哭起来:“父亲没了,左家完了!左部也完了!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了!不可能再有再起的可能了!完啦!完啦!”

  那名将领见左梦庚又哭又闹,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长长叹了口气,不再理会他,跑去吩咐船员和兵卒们扬帆划桨,将漕船开到极速,向着长江北岸飞速驶去。

  过了一阵,左梦庚猛然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到船尾,双手紧紧抓着护栏,冲着滚滚长江高喊道:“父亲!孩儿不孝!不孝啊!父亲,您到底在哪啊?在哪啊?”

  没有一丝回应,长江裹着一具具浮浮沉沉的尸体向东流去,而左良玉,却始终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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