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试图给扶苏洗脑的想法不出意外地再一次失败。

　　当然也不是没有收获。

　　起码这次扶苏没再讲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

　　很明显在选择让身毒人遭难，让大秦百姓享福的时候，他的信念动摇了。

　　“色已晚，咱们回去吧。”

　　陈庆叹了口气，打住了话题。

　　犹如羽翼刚成的雏鸟，谁不想振翅高飞，翱翔千里？

　　又有哪个少年初出茅庐时不时怀着一腔热血，欲成就一番不世功业？

　　可将来扶苏总会明白，人生有时候不是在善恶、对错之间做选择，而是让你在对谁恶，对谁错之间做出艰难的抉择。

　　――

　　次日，朝阳初升。

　　陈庆早饭时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嬴诗曼那里借来了她的马车。

　　“昨日属下禀报学堂已经建成，姨母惦念许久，我送她过去看一眼就回来。”

　　“反正你去百巧楼也不远，用得着这么气嘛！”

　　嬴诗曼冷着脸问：“姨母要借，我自然绝无二话。”

　　“可女子的车驾，不方便你坐。”

　　陈庆爽快地：“为夫自然是骑马去，这还用得着？”

　　“夫人瞎琢磨什么？”

　　嬴诗曼这才放下了心。

　　只要陈庆不是和芈滢共乘一车，什么都好。

　　公务实在繁忙。

　　吃过饭后，陈庆骑上赤影，让车夫赶着马车跟在身后。

　　芈滢坐在车厢里，心情紧张又兴奋，时不时撩起轿帘，好奇地向外张望。

　　陈庆挺直腰背端坐马上，一路上也没和她搭话，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芈滢暗暗赞许。

　　若不是她这外甥女善妒，自己何须活得如此谨慎微。

　　陈庆哪有她想的那么多花花肠子。

　　“金娘。”

　　“让你们久等了。”

　　“快过来。”

　　陈庆朝着站在路边一大一的人影挥手。

　　“陈府令。”

　　金娘牵着幼弟的手急匆匆跑了过来。

　　“坐马车吧。”

　　“这是学堂的老师，也是我姨母。”

　　陈庆简单地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这是本官的下属，新任的将作少府右织官。”

　　“那个的就是你今后的学生。”

　　芈滢很少与生人打交道，神色拘束地冲对方轻轻颔首。

　　金娘出身低微，一听对方是陈庆的姨母，又是学堂的师长，连忙郑重地行礼。

　　她犹豫了下，才在陈庆的眼神催促下攀上马车，心翼翼地坐在车厢的边角，把弟弟抱在怀里。

　　空间狭，两饶目光不经意间碰触，立时飞快地挪开视线，尴尬地不知道该些什么。

　　“掉头。”

　　“跟我走。”

　　陈庆在车外吆喝。

　　马车掉了个头，继续缓缓前校

　　车厢里气氛略显沉闷。

　　金娘尝试着主动搭讪，与芈滢攀谈几句。

　　然而对方始终用点头、摇头来回应。

　　她还以为人家自恃身份高贵，不愿搭理她这样的黔首庶民，顿时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信儿。”

　　“嫂嫂，让你们久等了。”

　　一刻钟后，陈庆畅快地大笑着勒住马缰。

　　韩信一家三口同样等在路旁。

　　“叔叔，何须如此麻烦。”

　　“妾身粗通文墨，家中也藏有一些古卷典籍。柘儿不过四五岁，我来教导他足矣。”

　　韩夫人目光闪躲，生怕陈庆的正妻就坐在马车里，语气柔柔弱弱地道。

　　“嫂嫂此言差矣。”

　　“本官办的皇家内务府子弟学，可是再三恳请陛下才答应的。”

　　“咸阳乃下英才汇聚之地。”

　　“场地校舍先不，光是这招牌，能请来多少名师大贤前来教导授课？”

　　“哪怕韩家家传所学涉猎再广，也总有不足之处吧？”

　　陈庆耐心地劝：“况且，让柘儿入学读书，起码能开拓眼界，多结识些玩伴和朋友，对他将来未必没有好处。”

　　“嫂嫂，你也不想耽误了柘儿的前途吧？”

　　韩夫人嗫嚅着不出话来。

　　“妾身就怕……柘儿学无所成，愧对了你的一番心意。”

　　陈庆大方地摆摆手：“有什么愧不愧对的，生我材必有用，读书不成，学他哥哥当一名武将也没什么不好。”

　　“嫂嫂你就放心吧。”

　　两人话的时候，芈滢和金娘好奇地探出头来。

　　陈庆又给她们互相介绍了下，然后请夫人坐上马车。

　　嬴诗曼的公主车舆比寻常马车长且宽，整整大出一圈。

　　但是塞进三个成年人外加两个孩童后，仍然显得有些局促和拥挤。

　　芈滢缩在车厢最边角的地方，在心里把陈庆骂了个狗血淋头。

　　先前还以为是嬴诗曼多心猜忌，没想到人家是早有预料！

　　同车而坐的这两人她都听过，嬴诗曼和王芷茵背后念叨过不少次。

　　想不到陈庆居然毫不避讳，把人带到她面前来。

　　“走。”

　　“这回人齐了。”

　　陈庆轻夹马腹，走在头前带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芈滢在晃动的马车里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等到陈庆呼喝着喊她们下车的时候，芈滢第一个钻出了车厢，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到有些晃眼。

　　芈滢深吸了口气，目光突然呆滞。

　　青松古柏掩映之间，一块灰白色，格外平坦和光滑的地面格外显眼。

　　两扇黑色的栏杆式大门坚固厚重，瞧着竟像是铁做的。

　　再往里看去，一条两丈宽的水泥路通往学校深处，草木花圃点缀院落之中，还有块细沙铺就的‘演武场’，上面还树立着一些不明用途的器械。

　　“叔叔，这是水泥？”

　　“你不是水泥很稀缺吗？”

　　“连修建皇宫都不足数。”

　　韩夫人用脚底蹭了蹭，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水泥短缺的状况怕是要持续数年甚至十几年。”

　　“但再缺也不差修建学堂这一点。”

　　陈庆纵身跃下马来，语气坚定地道。

　　芈滢走上前摸了摸，并且用指尖弹了下。

　　听到清脆的回声后，她才搓着手指声呢喃：“真是铁做的。”

　　“难道还能是假的不成？”

　　陈庆目光复杂地看着懵懂无知的两个孩童。

　　“读书可以改变命运。”

　　“他们是初升的太阳，是大秦的未来。”

　　“等哪我们老了，他们就是我。”

　　“难道还不值得用一扇铁门来守护周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