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枯树枝在一个雪人身上慢慢移动,横、竖、撇、捺,每一笔都严谨而细致,很有规矩,像用毛笔在写字,又像是拿刻刀在认真雕刻。
一会儿后,雪人身上出现六个娟秀的楷体汉字:和尚死于此处。
放下枯树枝,朱允炆扭头看向一旁:“慎之,这样可以吗?”
很认真地打量着这六个字,仿佛在欣赏一件精湛的书法作品,郑海有些走神。听到朱允炆的询问,他才回过神来,咧嘴一笑,很灿烂:“好,很好!”
“公子的字,那自然是好的。”一旁的应能也笑着搭话。
郑海惋惜道:“只是,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朱允炆再次打量着地上的雪人,有些困惑。
“嗯,有点可惜,”郑海笑道,“这雪人,配不上这么好的字啊!”
这个简易的雪人,是由一大一小的两团雪球堆叠而成,没有四肢,也没有五官,实在是过于写意了。
朱允炆第一次堆雪人,这雪人确实有点粗糙。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确实丑了些,要不,我重新堆一个……”
“洪允兄,不必了,我觉得挺好的,”郑海笑道,“这圆圆的脑袋,正好与那和尚的秃顶一样,很形象!”
“慎之,要是不赶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朱允炆打量着雪人,眼神中有些遗憾。仿佛想要弥补缺失的童年一般,他有些恋恋不舍。
“公子,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应能有些不安,“说不定,他们马上就追来了!”
朱允炆扭头看向郑海:“慎之,咱们急着离开吗?”
“不急,”郑海泰然自若,微笑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
“辅国公,咱们在这里等什么?”应能问。
“等人。”
“等什么人?”
没有回答应能的问题,郑海微笑地看向朱允炆:“洪允兄,你还想堆雪人吗?”
朱允炆点点头。
“那你继续吧,”郑海咧嘴笑,“给张谦公公也堆一个雪人。”
“辅国公,万一他们追来怎么办?!”一脸急切地看向郑海,应能很是不解。
一边捏雪球,朱允炆一边解释道:“应能,慎之一定早有准备,我猜他是想在这里伏击那些人……”
“可……可……可咱们就这么点人,怎么对付他们?”
朱允炆宽慰道:“你放心,慎之肯定有办法。”
说完,继续堆他的雪人,他不再理会应能。郑海胸有成竹,那他就安心对他的雪人,他相信郑海的本事。
追随朱允炆的五名随从,今天只有应能一人在这里。
应能很担心朱允炆的安全。他想不明白,为何辅国公和他的主人还有闲心玩雪。
敌人正在搜寻他们的下落,或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如果被敌人追上,那该怎么办?
回头望了一眼这狭长的栈桥,他很无语。
这条栈桥,三面环海,又窄又长,宽度只够两架马车,既不能藏身,又没法逃跑,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如果被人堵住栈桥的那一头,那根本没路可跑,简直是一条绝路!
辅国公却偏偏在此停留,应能实在是不理解。
他既没法替他家公子做决断,又说不动辅国公,只能干着急。
……
岸上补给基地内。
广场上,烟雾逐渐消散,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
大明官兵们乱作一团,在几名将领的呼喝下,士兵们才重新整好队形。
一队队士兵分别被一名将领带离广场,有些队伍进入营寨中搜索,有些队伍登上寨墙,有些队伍直接出了营寨。
何义宗与彭以胜带着自己的手下,尾随一支队伍登上了寨墙。
“何疯子,你说,这到底是谁算计谁啊?”彭以胜对何义宗叨叨,“按说,这钦差大人带着皇命而来,应该是早有预谋,可还是让辅国公跑了……”
“论带兵打仗,这钦差大人怎么可能比得过辅国公!”
“这话我同意。”
“想当初在锡兰山国,那一战多凶险!若不是辅国公,只怕咱们早没了。”何义宗回忆。
“那一战确实惨烈,当初咱们还和辅国公并肩作战呢,唉!”彭以胜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今天却要与辅国公刀兵相向……”
“别人怎样我不管,我老何,绝不与辅国公为敌!”
何义宗瞪了彭以胜一眼:“彭大嘴,你若想讨好那和尚,只管去,我不拦着……”
“我才不傻呢!”彭以胜回了何义宗一个白眼,“跟着慧信老和尚去打杀,那简直就是找死!”
何义宗嘿嘿一笑:“彭大嘴,慧信和尚手里兵多将广,难道他们都是找死?”
“人多有屁用!光辅国公那盾牌阵,他慧信和尚就破不了,再加上寨墙上提前布置的那些弓弩手,真打起来,那得死多少人?是辅国公念旧情,这才没下死手。若把那些绑着烟雾的箭矢都换成咱们在锡兰山国用的那个什么炸药,还不知有多少大明将士要倒霉呢……”
“哎呀,彭大嘴,你这脑袋,可越来越好使了!”
“那是自然!”
正当何义宗与彭大嘴滥竽充数时,慧信和尚等人也登上了寨墙。
凑近一听,何义宗这才明白这伙人前来的原因。
在营寨里没搜到郑海的踪迹,听说寨墙上发现了十几条通往营寨外的绳索,慧信和尚这才前来查看。
“钦差大人,他们应该是从这里逃出营寨的。”一名将领对慧信和尚禀告。
这就是明摆着的事实嘛。
何义宗与彭以胜对视一眼,都是一副鄙夷的表情。
“大人,他们出了营寨,会不会是想夺船出海?”张谦公公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早有准备,他们回不去!“慧信和尚嘴角微翘,“我早就在路上设下伏兵,只要他们返回码头,势必被拦截。到时,咱们再截断他们的后路,前后夹击,定能拿下他们!”
水猴子不再伪装成犯人,站在张谦身旁,对慧信和尚道:“钦差大人,郑海很狡猾,小的还是不放心船队,尤其不放心小的所在的那支山海盟船队。不如小的带些人回去,把他们看起来?”
“好!”慧信和尚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这样,回到码头后,你把他们的船只控制住,再派几艘船沿海岸航行,封锁海岸,以免郑海从海上出逃。”
“小的明白,这就去。”应了一声,水猴子带着一队大明士兵,下了寨墙。
之所以这么安排,慧信和尚是怕郑海还藏有其他的船只。只要堵住郑海从海上逃走,他相信早晚会抓住郑海。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登上寨墙,快步走到慧信和尚面前:“禀钦差大人,海边栈桥上发现辅国公等人的踪迹。”
“什么?!他们回码头了?”慧信和尚有些诧异。
“禀大人,不是码头方向,是南边新修的栈桥。”
“原来如此,难怪不见人影呢,”慧信和尚露出笑容,“走!去南边,我倒要看看,这辅国公还往哪里逃!”
约两炷香后。
慧信和尚与张谦等人率领近千将士,来到南边的栈桥旁。
狭长的栈桥分为三个部分:
栈桥靠近岸边,约三分一处,堆着三个雪人;
栈桥中间,郑海的百余名亲兵组成盾牌阵,堵住去路;
栈桥的尽头,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人披着甲胄,那人就是郑海。
看到眼前的场景,慧信和尚冷笑道:“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钦差大人,小心有诈,”张谦公公小声提醒,“辅国公历来诡计多端,您还是防着些。”
虽然不觉得这种局势下会有什么危险,但觉得张谦的话有几分道理,慧信和尚轻轻颔首。
派一支斥候小队先行,上前查探栈桥,确定周边没有陷阱和埋伏后,他才与众人一起靠近岸边的栈桥头。
慧信和尚眯眼盯着栈桥上的雪人:“中间那个雪人,是不是写着什么?”
“禀钦差大人,写了六个字。”一名斥候上前回复。
“哪几个字?”慧信和尚有些好奇。
“禀大人,上面写着:和尚死于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