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色库离开之后,秦风的心绪就有些烦乱,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正常人,刚刚才从元月离世的痛苦之中走出来,心理上还正处于比较脆弱的时候,此时听完额色库的话,心中自然久久难以平静,各种思绪一时争相涌出。
其实刚才他在额色库质问鱼筐时就已经醒来,一听到他们的对话,就知道其中的凶险,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于是他找准时机在关键时候佯装失态醒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又用内劲将木雪催晕,想把事情敷衍过去,这本是亡羊补牢之法,情急之下出此下策也只是想着先度过危机再慢慢补救。
可不想就在自以为得计之时,额色库却向他摊牌了实话,原来自己的一切早就暴露在别人面前,其实很多事情额色库都是早就知道实情的,自己的种种自觉高明的手段和伪装,无非都是在让额色库围观欣赏的表演而已,而明明已经知道真相的额色库却一直选择了隐忍,这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呢?
秦风一时想了各种可能,是因为臣属关系顾忌大明的威慑?还是不想这么快就和元朔闹翻?或者真是因为木雪爱上了自己他不想太伤木雪的心?又或许还有其他什么别的原因?秦风脑中想了千百种可能,又都逐一的推翻。
最后只留下最可能的几条:‘因为额色库深爱木雪这个女儿,也顾忌着萨穆北元皇族长公主的身份,更因为自己已经是草原人民所敬仰的医神身份,所以才同意让自己成为驸马,也才会一直任由鱼筐出入大阏氏的寝帐,让他们所有人在他眼前尽情的表演。
额色库真是太自信了,自信到了甚至已经是自负的地步,可偏偏秦风又无奈的发现,额色库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如今仅凭他和鱼筐,在额色库已经掌握一切的情况下想要在这居延海好想要完成大事,确实难如登。
秦风一时有些无奈的颓然坐倒,看来自己离韩龙前辈还是差得远了,若不是机缘巧合的让自己占了这许多人和因素,自己早就已经死了好几次了!哪里还有机会做成什么大事!自己却还自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很好,殊不知却反而是被额色库一直利用着来帮他达成所愿。
想到这里,秦风不禁有些苦闷,自己是在追寻一个侠士的最高理想,是为国为民为下太平为黎民苍生。可额色库又何尝不是在追求一个草原首领的最高理想?为草原人民谋求更大的生活空间和利益?包括元朔甚至是阿鲁台,不也都是一直在坚持着心中的理想和信念再艰难都一直没有放弃。
只要有任何的可能,他们都会紧紧抓住,这些人为了达成理想,都会不惜牺牲很多东西。自己痛恨元朔牺牲了妹,痛恨额色库要牺牲两族的百姓来成就自己,痛恨阿鲁台不断的牺牲草原百姓来巩固他的声誉地位。
可是自己呢?不是也一样的牺牲了对元月的爱,牺牲了元月对自己的爱,接下来也很可能会牺牲木雪这个深爱自己的女孩,牺牲额色库这个成就和包容了自己的人,牺牲掉这草原上很多敬自己如神的淳朴百姓和士兵,牺牲他们对自己这个汉人难得的信任的敬爱,更要牺牲元朔这个人生知中难得的真正知己,甚至还可能牺牲已经难以自如行动的石头,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上,元月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牺牲掉的?
忽然之间,秦风只觉得心口一阵阵隐隐发痛,便强提一口内气想要让自己静下心来,此时他心中却一直反复的有个声音在责骂自己:是,妹就是因你而死!就是被你害死的!就是你的决绝和冷漠把妹逼上了死路!你一直在做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却从来就没有想过事情还可以有很多种可能性!因为你制造的疫病,已经死了很多本不该死的草原百姓,现在连你最爱的妹也死了,今后,还会有更多爱你敬你,信任你的草原百姓会因你而死去,难道中原百姓是人命,草原百姓就不是人命了么?那你所要做的事,到底意义何在?
渐渐的,秦风只觉得一阵痛彻肺腑的难受,这才想起来,自己睡着之前是在体内运行着周的,刚才情况危急之中只想着怎么度过危机,后来又一心思考,完全忘了周还在运行,刚才强提内气,已经导致气血逆行了。
秦风发现了问题,可太晚了,他已经无能为力,脸色开始逐渐变得煞白,嘴唇乌青发黑,整个人在瑟瑟发抖,眼神也开始散乱,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秦风的脸庞滑落,若是此时有人在旁便看到,定会被秦风因痛苦扭曲而显得狰狞恐怖的面容吓到。
而鱼筐从木雪公主那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正是这样可怕的场景,鱼筐立时吓的大叫一声:“师父!”便急忙扔下药匣跑上去扶住秦风摇摇欲坠的身躯,一边帮他把脉一边急切的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啊!”
另一边的石头也被鱼筐的喊话吓到,他其实也一直醒着,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可他并不知道秦风此时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忙挣扎着起身,艰难的扶着桌椅挪了过来,一看秦风这样的情形,也是不由得大惊失色,踉跄着走过去,坐到秦风另一侧,握着秦风的手,运起自己微弱的内劲帮秦风疏导体内真气。
鱼筐焦急的道:“石头,师父的脉象紊乱,怎么好像是中了剧毒一般!”石头微微摇头道:“秦大哥不是中毒,却比中毒更凶险,他体内一直在运行周,却不知为何忽然开始逆转了,这样的气血逆行之下,轻则心智受损致残,重则便是心脉爆裂而亡。”
鱼筐大急道:“那可怎么办?我还没学过遇到这样的情形怎么医治啊!”石头也焦急的思索着,忽然想到老吴当时也怕他走火入魔,曾经教过他遇到类似的情形该如何处理,立刻沉声道:“秦大哥应该是被心魔所困,忘了体内还在运行周功法,强行提气之下导致气血逆转,如今只能冒险用金针破血之法了,鱼先生,你赶紧用金针刺入他的百会穴和膻中穴,我拔针你便将两根针一起拔出,我再运用内力将他的气血引导归位。”
鱼筐大惊喊道道:“这可是人体两大死穴!一旦有失师父就会立时毙命啊!”石头焦急的喊道:“相信我,这是青衣社老吴的独门功法,快动手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鱼筐心知情况危急,看石头的真切,只得一咬牙,打开药匣取出金针,扯开秦风的衣襟,缓缓将金针扎入秦风的两个死穴。
石头喊了一声:“拔针!”鱼筐双手迅速抽针,两股鲜血从针眼中飙出,而石头立刻将他这些回复积攒的内力全数输入秦风体力,全力帮助秦风的气血顺校只见秦风脸上扭曲的表情开始慢慢凝滞起来,也渐渐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却空洞无物,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若不见。
石头几乎耗尽内力才将秦风的气血引导顺行,满头大汗的软软靠在榻上。鱼筐收好针,看着秦风的表情,却疑惑的问道:“师父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石头回头看了看,大口的喘着气道:“秦大哥刚才濒临走火入魔,如今气血虽已顺行,可心魔却犹在,能这样,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鱼筐惊讶的道:“那怎么办?眼看就要到最后的关头,这样岂不是功亏一篑?我们得快想想如何帮师傅化解心魔才是。”石头点点头,但以他浅薄的人生阅历,又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开解秦风的心魔。
两人都在各自焦急想着办法。石头想来想去,却忽然想到了独自赶赴岳州时在山林中遇到的那对隐居的老夫妻,又想起了那个宁愿自己背负骂名也要一心成全别饶怪老头,再想想刚才是什么引发了秦风的心魔,石头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了悟。
石头稳了稳心神,慢慢凑近秦风的耳边,声呵斥道:“秦风,你当知黑衣刺灵有监察青衣社主的职责,我现在就以现任黑衣刺灵的身份宣布,你已无法再担当青衣社主之位,更无法担当这拯救下苍生的重任,从此刻起,你便不再是青衣社主,也与此事也再无关系!我这就用‘离魂’助你忘掉一牵”
听到这里,秦风空洞的眼中忽然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很快却又变成不甘与屈辱,继而又有了痛苦的神色,接着开始焦灼的挣扎,眼看就要再次爆发之时,石头拼尽全力一掌击在秦风的玉枕穴上,秦风再次软软倒下。
鱼筐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一时不明就里,有些疑惑的看着石头问道:“你刚才的那些都是真的?”。已经再次用尽全力的石头额头上也渗出了大颗的汗珠,虚弱的靠在一边。只能微微的点点头。
鱼筐有些惊愕,也有些不甘:“难道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却就这么放弃了?”石头无力的微微摇摇头:“鱼先生,你要相信秦大哥,我刚才只是为了让他暂时放下心中的重担,让他能全力去应对心魔的困扰,等他醒来的时候,如果解除了心魔,自然会继续做他该做的事,如果解不开,那就让我来承担一切后果吧。”
鱼筐看看石头,却惊讶的发现,此时虚弱不堪的石头,眼神之中却似乎比之前更加成熟和睿智了,鱼筐也叹了口气,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实在不行,自己还有最后的杀手锏,只是要那样做就不得不再次委屈母亲了。
鱼筐将秦风安顿好,又将石头扶回了他的房间躺下,详细询问了自己走后又发生了什么,听到额色库的话,鱼筐一时也很惊讶。再次用心回想了今额色库的所有表现,渐渐的他也才想明白过来,自己还是过于低估了额色库,不但低估了他的能力的手段,也低估了他的心胸和人品,这样的敌人,其实也当真是可敬可佩的啊!
鱼筐想通一切之后,便又出发去找萨穆尔,如今既然自己已经暴露,那必须将此事告知母亲,也把眼前的艰难处境让母亲知晓,同时也请母亲做好万一的准备,还有,那最后的杀手锏,也要母亲同意才行,想到这里,鱼筐也不禁有些自责,可又一时没有其他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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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当秦风再次醒来的时候,却见到是元朔一脸关切的坐在自己的榻前,不由的一时有些愣怔,元朔将他扶起,轻声道:“贤弟终于醒了。”秦风一见元朔,不由得有些内疚,低下头羞愧的声道:“大哥,对不起,妹她…”
元朔伸手阻止了秦风继续话,微微摇头道:“为兄都知道了,这不怪你,这都是为兄的错,我太高估了妹的心理承受能力,又太低估了妹的心性之决绝,这事半分都不怪你,错全在我。为兄这次来,就是要将妹的尸骨带回祖坟安葬,贤弟若是不想留在这里,就和为兄一起回去吧。”
秦风心中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真是元朔,有些疑惑的问道:“大哥什么?离开这里?”元朔微微点点头道:“是啊,我昨晚就到了,听鱼先生和石头了昨的事,既然你们已经暴露了,再留下去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先跟我回去我们再另想办法,妹已经去了,为兄不能再让你白白牺牲。”
秦风心中有些震惊,原想元朔是因为妹的死和自己的暴露要改变计划,却不想元朔考虑的却是不想再牺牲自己,这让秦风又生出了几分感激。
秦风在睡梦中并未停止和心魔抗争,也在反复的回忆着昨思考的问题,特别是当再度想起元月带给自己的嘱托,内心也已经再次坚定起来,自己确实会牺牲草原人民的信任,也会有草原百姓因为自己的行为死去,但这挽救的,却是数百万中原百姓的性命,两者相较之下,自己做的当然是正确的。
而且,既然每个人都是在坚持为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努力,那就各自继续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吧,更何况还有以死支持自己的妹,还有青衣社兄弟们的企盼,有牺牲了这么多人才换来的大好局面,更有那么多此时正在安居乐业的中原百姓需要自己去维护,哪里能就这么轻言放弃的?
就算自己已经不再是青衣社主,但这些事自己依然还是会继续做下去,面对元朔,越是惺惺相惜,自己越不能放弃,当然自己也不会再劝他放弃,各自努力去做自己该做的吧,其他的,就看意了。想到这里,秦风微微摇头道:“大哥你错了。”
元朔疑惑的问道:“我哪里错了?”秦风继续道:“其实我们此时的局面比之额色库不知情时,更加有利。”元朔还是不解的问道:“此话怎讲?”秦风望向远方道:“原先我们以为额色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想尽一切办法掩饰,掩饰多了,难免出错,如今既然他知道了真相,却又敢和我摊牌,那就明,他是想争取我们彻底投效的,也并不会立刻除掉我们,所以,我们只需要稍微做出决裂和诚心投效的样子,这一关不难过去。”
元朔微微皱眉道:“贤弟的也有道理,可贤弟难道一点都不怪为兄?还愿意继续帮我完成此事?”秦风苦笑道:“事已至此,怪大哥又能如何?妹临去之前和我过,让我一定要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我客是答应了她的,怎么能食言。”
元朔微微点头道:“原来妹始终都还记得自己身上的使命,临去前也不忘嘱咐贤弟,只是她这性子也太过于偏执了些,为兄已经是反复劝慰过她的,可谁知她还是......”
秦风微微摇头道:“大哥不必了,我都明白的,所以,我们更不能放弃,不然,妹岂不才是真的白白牺牲了?”元朔点头道:“贤弟得对,是为兄错了,只是如今我们该如何去面对额色库?”
秦风淡然道:“大哥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鱼筐也是一样,至于我,则该是去向额色库交底了,将我们之前的一切计划和所有秘密都告诉他,求得他的原谅,换取他的信任。”
元朔闻言一惊,怔怔的看着秦风,秦风也平静的看着元朔,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元朔有些震惊,秦风这到底是要以退为进,还是借机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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