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正月初七,阿鲁台率鞑靼大军,再次进犯大同、开平。
原本好是除夕夜就要发起攻击的,可临出发时,大同守军在城头上放起了烟火,十几里外就能看见,把阿鲁台这只肥老鼠给吓到了。阴恻恻的盯着身旁的阿狼尼:“怎么回事?难道消息走漏了?明军早有防备?”阿狼尼也疑惑的道:“不可能啊,我们这次的行动如此心,大军也是分批到此集结,明军不可能知道。”
阿鲁台此时心念急转,他曾经向额色库索要物资粮草,派去的侍者也向额色库起过自己要在除夕夜对明廷边境发起攻击,难道是额色库把消息传递给了明廷?阿鲁台看着大同城楼上的烟火,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思索了良久,阿鲁台才下令道:“收兵,暂缓攻击,明日先派人查探清楚守军的情况,若是额色库把我们卖了,那就直接去找他的麻烦,若是虚惊一场,那时再进攻不迟。”阿狼尼领命,鞑靼大军在黑暗中迅速后撤。
毫无知觉的大同守军躲过了除夕之夜的劫难,可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很快,鞑靼探子就探清楚了大同守军没有任何防备措施,那除夕在城楼上放烟火,只是因为守将心血来潮与下属取乐而已。得到探报的阿鲁台倒是也不生气,这至少证明了,额色库并不会和明军联合起来消灭自己。
阿鲁台再次筹谋之后,决定分兵突进,同时进攻大同和开平两处,让明军不能互相顾及,也让明军不知道这次进攻的真正规模和实力。于是,阿狼尼领兵两万,直奔开平而去,双方相约,正月甲申丑时,同时对大同、开平两处发起进攻。
正月初七,又是风雪交加的恶劣气,子时,阿鲁台领军奔赴大同城外,大同守军都蜷缩在军营里取暖睡觉,今夜负责值守的明军也都已在城下睡着,城楼上的警戒哨也都冷的瑟瑟发抖,不住的来回跑着让自己暖和些,阿鲁台看看空空的城楼,阴阴一笑。
丑时一到,阿鲁台将手一挥下令后,羽箭飞射,了望哨里的明军纷纷中箭,鞑靼军立刻狂吼着向城墙冲去,幸而,有一个守军只是中箭负伤,立刻挣扎着爬过去敲响了警钟。听闻警钟急促的响起,大同守将立刻从榻上一跃而起,也顾不得穿上铠甲,拿着大刀就冲上了城头。
负责值守的明军被警钟惊醒,在校尉带领下立刻冲到城墙垛口,但很快就有一半被鞑靼军的羽箭射中,军营中的明军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在各级校尉的带领下迅速整装,冲至城下待命。大同守将冲上城楼,看看城下黑压压的一片鞑靼军,就知道此次来者不善,立刻调兵严守城墙。
但鞑靼军毕竟早有准备,又更适应这样恶劣的气,明军一开始损失颇为惨重,但在守将的指挥调度下,大同城一直坚持着没有被攻破,这一战,一直打到明,阿鲁台见久攻不下,才下令暂时撤军,休整了两个时辰后,阿鲁台再次率军攻城。
另一边的开平城,情况也差不多,可开平毕竟守军较少,在阿狼尼的猛攻下,损失更为惨重,情况也更为危急,开平守将立刻派出信使求援,而大同守将,则在阿鲁台攻城的第二,直接发八百里加急军报直送京师:阿鲁台,又来了!
在双方的攻守战打得正是胶着之时,加急军报终于顺利送到了京师,急促的马蹄声再次打破了京师的宁静,正在准备过元宵节的北京城,还沉浸在一片过年的气氛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就让朝野再度震动!
老皇帝一直未曾临朝,官员们也不知道这老皇帝的身体到底如何了,太子和汉王又都被禁足府中,外事由六部处理,奏章由内阁批阅转呈,官员们想来想去,便还是聚集到了内阁议事房的门前,毕竟内阁的品级低,又比六部尚书离老皇帝更近些。
可问题在于,此时的内阁,只有代批奏章的权利,却没有任何处置朝务的实权,内阁首辅杨荣听得门外喧闹,自然知道官员们的心思,转头看看其他人,杨寓放下手里的奏折,微微摇头道:“让他们这么吵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出去将他们劝退吧。”
杨荣点点头:“是啊,这帮人,也不知道能吵出个什么名堂!”杨荣罢,起身往外走,其他阁臣自然也虽在身后,出了议事房,阁臣们立刻就被官员们团团围住,大家七嘴八舌的在问着问题。
内阁首辅杨荣不胜其烦,大吼一声:“都吵什么,成何体统?”大臣们渐渐安静了下来,杨寓朗声道:“诸位,不必如此惊慌,边境尚有十万守军,阿鲁台没那么容易打到京师来。你们这么吵闹有用么?”
一个年老的大臣仗着三品官阶,大声接口道:“可总得以防万一啊,如今朝中无人主事,一旦鞑子各部趁此机会集体发难,十万守军如何抵挡得住?”不待阁老们答话,就听得匆匆赶来的英国公张辅已经冷哼一声道:“那便如你们这般吵闹就能将鞑子打退了?”
一见张辅话,众人立刻将矛头对准了他:“保家卫国本就是你们军饶职,现在外敌扣边,你们倒是打去啊。”张辅愤声道:“若是能请到出兵的圣旨,老子早就去了,哪里还会在此听你们聒噪!”立刻有人接口道:“那若是一直没有圣旨,是不是就等着鞑子一路打过来?”
张辅大喝一声道:“若是鞑子真的打破大同,老子就算因为私自用兵被杀头也会即刻带兵奔赴前线迎敌,到时候各位大人是否愿意同行啊?!”一听这话,刚才几个话的的大臣立刻低头不语,张辅再次大声道:“既然无川量,就不要在这里搅扰阁老们,都该干嘛干嘛去!”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又无话可,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逐渐散去。
杨荣等人上前施礼道:“多谢英国公替我等解围。”张辅因为内阁联合东厂之事隔阂未消,此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略略抱拳回礼道:“几位阁老言重了,我也只是了该的,做了该作的,几位阁老还是去看看陛下吧,在陛下门前将当前的危急情势多念上几遍,看看陛下能不能召见你们,给个什么指示。”
张辅罢转身昂然而去,几位阁老互相看看,均是无奈的苦笑,之前对外宣称老皇帝已经康复,其实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老皇帝被救治过来之后,虽然醒了几,也下了几道诏令,但此后却又病情反复,时常都处于昏睡之中,但经御医诊治,又并无不妥,阁老门不得已,才宣称老皇帝需要静养,暂不见任何人也暂不临朝。
若是平日里无事还好,这一有大事,还确实是头疼。杨寓无奈的苦笑着点点头道:“英国公的虽然是气话,但似乎我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金幼孜也点头道:“是啊,这段时间皇上病情虽然有所反复,但还是醒来过几次的,也许听到情况危急,或许会醒来给出圣谕也不定。”杨荣也下定决心道:“好吧,也只有如此了,不然,大明危矣。”几人都同时无奈的摇头,举步向养心殿走去。
几位阁老来至寝殿门口,大太监海山迎上前问安道:“几位阁老所来何事?”杨寓回礼道:“只因边关事急,情势刻不容缓,我等特来向陛下禀报。”海山有些惊讶的问道:“几位阁老莫非急糊涂忘记了?之前来时不是就告诉你们皇上还在昏睡之中没有醒来啊!”杨寓道:“我等自然知道,只是这没有圣谕就无法调兵,恐边关万一危急,难以应付,我等只有前来反复奏报,希望陛下能醒来片刻。”
海山摇头叹息道:“那几位阁老请吧,希望皇上真的能听见。”罢便引几位阁老来至朱棣面前,几位阁老轮流上前奏报,整整一个时辰过去,朱棣还是一直昏睡没有任何反应,杨荣还要继续,海山上前阻止道:“几位阁老已经用心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若是几位阁老也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咱家会在这里盯着,只要皇上醒过来,就立刻派人通知阁老们。”杨寓长叹一声道:“海公公得有理,我们暂且回去吧。”
海山连忙施礼道:“几位阁老莫要忘了,若是大臣们闹事,除了锦衣卫,还有东厂也是阁老们的坚强后盾啊。”杨荣刚要驳斥,却被杨寓用眼神阻止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和东厂闹僵的好。杨荣会意,抱拳回礼道:“还请海公公转告马督公,京城防务就有劳他们多费心了。”
海山虽然不是东厂的人,但同为太监,又受马云和海寿所托,自然就会替他们多几句,此时听得杨荣这样,也欣喜的道:“哪里哪里,这都是东厂分内的事,能替皇上和阁老们分忧,马督公他们定是开心的很啊!”杨荣点点头没再话,几位阁老告辞离开。
这一日,阁老们并未等来老皇帝醒来的消息。第二一早,边关又传来急报,阿鲁台放弃了坚城大同,率兵转向稍弱的开平城与阿狼尼合力攻城,开平守军全力抗击一昼夜,阿鲁台才罢兵回营,但开平城已是危在旦夕。
阁老们一看军情如此紧迫,无奈之下又再次来到朱棣床前禀报,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朱棣还是昏睡如故,没有任何回应举动。阁臣们甚至都已经在怀疑自己的举动到底有没有意义了,杨荣看看大家,无奈的苦笑一声:“今日便到此吧,我等先回去,还有许多奏章亟待处理的。”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阁老们都已经不抱希望的无奈离去半个时辰之后,已经昏睡了多日,六十四岁的老皇帝朱棣却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并长长的啊了一声,吓得一旁的海山连声惊呼,守候在侧的李太医赶紧上前诊脉,一诊之下,却有些惊讶和不可置信,再次细细把了寸关尺三脉,还是不敢相信,起身让另一旁的王太医上前复诊,王太医一诊之下,也是惊讶万分再三确认,最后向李太医点点头。
刚刚醒转的老皇帝早就不耐烦了,出声呵斥道:“你们两个挤眉弄眼的做什么?朕这是又昏睡了几了?朕的身体究竟如何?快照实来!”两位太医吓的一起跪下,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太监已经准备好了下笔,李太医行礼道:“陛下息怒,下官刚才给陛下把脉,却发现陛下脉象平稳顺畅,和身体康健的老年人一样,下官不敢置信,才又请王太医复诊。”
王太医也行礼道:“下官诊断结果,与李太医一般无二,陛下脉象所示,确实是恢复如常了。”朱棣一听之下,大喜过望,在海山的搀扶下坐起来,欣喜的道:“怪不得朕醒来之后就觉得身体并不像以前那般不适,除了略感虚弱,似乎并无大碍,原来真的是恢复如常了,朕就自己自幼习武强身,怎会一病不起,快快传膳,朕有些饿了。”
李太医再次奏道:“陛下现在不宜进食过多,也不宜过于油腻,下官们已经准备了清淡的药膳粥,陛下请先服用两,调理之后再慢慢吃其他东西,切不可操之过急。”朱棣此时心情大好,点头道:“好好好,等朕的身体康复了,还怕没得吃么,就依你们所清淡几日就是。”两位太医相视一眼,没有再话,谢恩退下。
两人刚回到太医院,就被在上书房中值守的杨荣接到消息赶来找到,杨荣将二人拉到一边,声问道:“二位太医快给本官,陛下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位太医为难的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杨荣大急,焦躁的问道:“陛下身体事关国运,本官是代表整个内阁和朝廷来问你们,有什么就直。”
李太医摇摇头轻声道:“陛下脉象,与健康之人无异。”杨荣一怔,厉声道:“实话!”王太医嘟囔道:“李太医所,确实是实话。”杨荣疑惑的道:“既如此,你们该高兴才是,如何是这般模样?”二位太医再次相视一眼,还是沉默,杨荣心中更急,恳切的道:“二位大人还请如实相告,本官求你们了。”
杨荣罢就给二人下拜,二人吓的一起跪地,失声道:“首辅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如何受得起。”见杨荣还是不起来,李太医咬咬牙,凑到杨荣耳边声道:“杨阁老,下官有一句话,只讲一次,而且也不会承认讲过,请大人记好。”
见杨荣微微点点头,李太医继续轻声的一字一字的道:“回-光-返-照,归-期-难-料。”李太医罢霍然起身,扶起杨荣,然后与王太医一起向他施礼告辞。杨荣愣怔当场,思忖了良久才缓过劲来,连忙往朱棣寝宫跑去,边关告急的消息,还需立刻禀告老皇帝才是。
老皇帝奇迹般康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内外,朝廷上下。老皇帝也在正月十四再度临朝,文武百官见老皇帝又回复了之前的神采,这才放下心了,再看看龙椅之下,本该是太子和汉王站立的地方却依然空荡荡的,双方势力立刻偃旗息鼓,停止了一切争斗,朝堂之上,只议边境之事,绝口不提太子和汉王之事。
而老皇帝似乎也把这两个儿子忘了一般,一没有解除他们的禁足令,二没有问起他们的近况,这让文武百官无不疑惑,这老皇帝究竟在想什么,连杨荣和杨寓也颇为奇怪,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贸然出言。各方就这样诡异的保持了默契,将太子和汉王两人真的置于了朝堂之外。
正月十五,为了庆祝朱棣康复,京师举行了盛大的元宵灯会,家家门前张灯结彩,百姓扶老携幼出门逛灯会,原本已是暗流奔涌危机四伏的大明京师似乎在两之内又恢复了安定团结,一片祥和。而作为谋士,不管是太子的老师杨寓还是汉王的智囊蒙禹,都只给了他们一个字:等!
老皇帝朱棣调兵增援的军令加急送达边关,老皇帝康复的消息和援军一起到了开平城,明军士气大振,一举击退了阿鲁台的猛烈攻击,在阿鲁台得到准确的消息之后,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杯子摔碎在霖上,恨恨的大声吼道:“朱棣,你当真是老而弥坚,阴魂不散,我就不信这辈子看不见你死!”
一旁的阿狼尼上前轻声请示道:“那我们还继续进攻么?”阿鲁台眼珠一转,阴测测的道:“让妥妥儿继续率兵佯攻,你我趁明军在此全力防守,率兵将附近几个城和亲汉的边境部落劫掠一空,然后就撤回漠北大营。”
阿狼尼称赞道:“太师大人此计甚妙啊!”阿鲁台笑笑:“算不得妙计,不过目的算是已经达到了,当然也要让这些投靠明廷的部落知道背叛的下场!”阿狼尼谄媚的连连称是,边境外的两族百姓,便又注定要遭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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