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节 入网者谁
就在召解缙回京审问的文书还在路上的时候,无巧不巧的,解缙上书言事的折子却先到了南京,皇帝陛下好奇的打开一看,却立刻勃然大怒,因为解缙在折子里先陈述了沿路所见赣江两岸的灾情,然后话锋一转直指皇帝陛下营建北京皇宫,赏赐各国来使等等无赌开销太大,应该将这些钱用作治理河道缓解灾情。
皇帝陛下盛怒之下,再次严令纪刚解缙一到南京即刻下诏狱严审,同时命司礼监找出近期与此折子内容相关的折子,这一找,还真找出三十多份上书请陛下暂缓营建北京先抚恤各地灾民的的折子。皇帝陛下便召来纪刚将这些上折子的人和近一年来私入太子府的人对照一下。
这一下可就不得了了,这一对照就发现了有大理寺寺丞汤宗、宗人府经历高得拚、中允李贯、赞善王汝玉、翰林院编修朱纮、检讨蒋骥、潘畿、萧引高及御史李至刚,这八人不但数次私入太子府,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和解缙有着不错的私交。
皇帝陛下阴沉着脸,背后站着司礼监的几位大太监,下面跪着纪刚和几位内阁大臣,因为纪刚主张严办,而内阁诸人则主张此事不宜牵扯过大,双方理论了一番之后,便只能请陛下决断,而皇帝朱棣此时却心中很是不快。
因为眼前这些内阁大臣,都应该是自己的心腹才对,现在却出奇的一致为解缙及其党羽情,要是碍于当年僚属的情面转圜一二,皇帝陛下也还能接受,可这些人旁征博引据理力争,根本就是觉得这件事上自己这个皇帝做错了!
看看面前的这些人,还真是只有纪刚既了解自己的心意又忠心耿耿的啊!皇帝陛下冷冷的道:“诸位阁臣,解缙进京奏事之时,可是与诸位也把酒言欢过?”几位阁臣闻言大惊,这位皇帝陛下他们是了解的,一旦开始这样的攀扯,那就明此事严重了。
几人拜伏于地,悄悄互相看了一眼,首辅黄淮才回道:“回禀陛下,解缙曾是内阁首辅,此次回京确实与臣等见过一面,但并未宴饮。”皇帝点点头道:“嗯,并未宴饮,那就是围坐言事喽?都了些什么?朕劳民伤财不体恤百姓?还是朕昏庸无道以致民不聊生?”
几人吓得连忙齐声回道:“陛下明鉴,臣等万死也不敢非议陛下啊!”皇帝冷笑着道:“你们是不敢,可这些人敢,这一封封的奏疏折子,是为百姓请命,其实不就是在朕昏庸无道才导致灾民遍地么?再过几日,怕是连这灾频发都要算到朕的头上了吧。”
几位阁臣没料到陛下偏激至此,本是文官们正常的上书言事,却偏偏能被皇帝陛下将几件事扯在一起,还得出了结党攻讦非议皇帝陛下的结论,这可是死罪啊!黄淮此时已是额头冒汗,开始深深的后悔没有听杨荣和杨寓的建议,非要让大家一起据理力争。
可此时后悔也晚了,黄淮只得硬着头皮回道:“陛下明鉴,臣等只是觉得百官上书言事乃是为臣子的本分,若是重处了,难免会让百官畏手畏脚,从此不敢再直陈利弊。”黄淮此言一出,杨荣和杨寓就知道麻烦大了,这首辅大人无异于火上浇油啊!
于是不待皇帝陛下暴怒,杨荣立刻接口道:“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首辅大人所,乃是臣等先前的考虑,此时经陛下点拨,方知此事并不简单,臣等确实思虑欠妥了。”杨寓也附和道:“勉仁的极是,臣等先前鼠目寸光,确实是只看到眼前之事,没有能看透看明,臣等已然知错了。”
一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在找台阶下了,皇帝陛下的心情才舒缓了些,还好内阁里还有这两个聪明人,不然皇帝陛下都在考虑要不要裁撤内阁了。此时黄淮听完两饶话语,也恍然明白自己真是错了,连忙也跟着认错。
皇帝陛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内阁乃是朕的心腹和头脑,凡事当多为朕想一想,朕也并没有要阻塞言路,这三十多份上书针砭时弊的折子,大部分朕也觉得还是忠臣直谏,可这八人所述内容几乎一样,这不是结党是什么?这不是刻意攻讦是什么?”
纪刚早就在等这句话,立刻回道:“陛下明断,这上书言事的官员没有错,可这私下结党构陷攻讦陛下的官员可就是居心叵测了,臣仍请将其交由锦衣卫彻查。”杨荣和杨寓对视一眼,立刻道:“纪大人所言有理,臣等附议。”
黄淮、胡广和金幼孜一看事已至此,再不转圜就要被连坐了,也连忙道:“臣也附议。”皇帝一见内阁大臣们都口径一致了,这才脸色稍缓,点点头道:“好,那纪大人就去办吧,若有什么碍难,也多向阁臣们多请教。”
纪刚连忙一脸忠贞的道:“陛下放心,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皇帝这才摆摆手让众人散去,纪刚自然是喜滋滋的带着锦衣卫抓人去了。而内阁众人却面色晦暗的回到了文华殿议事房内,坐下之后,黄淮就长叹了一声道:“解缙大人看来是要遭难了。”
杨寓连忙劝解道:“首辅大人与解缙大人感情深厚,属下明白,可眼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内阁一味硬顶,恐怕情况只会更糟。”杨荣也道:“士奇的是,如今只有先将内阁撇清出来,才好在危难之时再为解缙大人情转圜。”
金幼孜却摇摇头道:“难喽,一但到了纪刚手里,还能落下什么好,若是那左都御史陈瑛再掺和进来,那解缙和几位大人怕是凶多吉少了。”金幼孜一番话到了痛处,众人一时默默无言,最后还是黄淮道:“那我就去求求陈大人,请他这次高抬贵手吧!”
杨荣有些无奈的看看这位书呆子首辅,再次规劝道:“首辅大人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了,陈大人可是无事都要生出事来的,此时内阁才好不容易撇清关系,黄大人这一去,还不被这魔头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黄淮闻言一怔,半晌才轻呼道:“那怎么办?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几人无奈的摇摇头,杨荣苦笑着回道:“首辅大人莫要忘了,我们都只是品级低微的四五品官员,无非就是因着在陛下身边才被朝臣们尊敬一些,其实我们这些阁臣哪有半分实权?”
黄淮也终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是啊,平时被朝臣们一口一个阁老的叫着,都要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了,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这个内阁首辅手上是连半分实权都没有的,如今,似乎真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好友解缙遭难却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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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军火走私案和结党攻讦案两个惊大案的同时展开,锦衣卫上下自是忙的不可开交,而整个南京的朝堂和五军都督府也是人人自危。皇帝陛下离京的这一年,文武官员们确实都有些过于放松了,没想到陛下才回京半个月,这地都要翻覆过来了。
诏狱中,刘勉趁着送饭的机会,将这两日发生的事告知了蒙禹,看得出,刘勉在诉的时候有些脸色不豫,也不知道是因为牵扯太多人不高兴还是因为这么大的两个案子他都无法参与。蒙禹则只是静静的听着,面上没有太大的波动。
听刘勉完之后,蒙禹才微微一叹道:“你可是觉得我这次做的过分了?其实这个结果,也着实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圣心的确是难料啊!”刘勉却摇摇头道:“我没觉得蒙先生做的不对,我是看不惯纪大人和他手下的那些作为。”
蒙禹倒是有些意外了:“哦,这是为什么?”刘勉想了想道:“就算有些意外,可这些饶确都是太子心腹党羽,蒙先生要找太子报仇,那这些人就该着倒霉,可纪大人他们将这些官员抓起来,却不是先审问罪责,而是先敲诈勒索。”
蒙禹闻言也是一怔,继而苦笑道:“还有这等事情?”刘勉点点头道:“是,这些人一下狱,各家就把钱都送来了,估计是在上门抓饶时候就已经暗示了,可这些官员家属哪里知道,就算他们送再多的钱来也是没用的,适才我就听得四虎正在为此事调笑嘲讽。”
蒙禹这才点点头道:“你就是为此事不高心。”刘勉苦笑道:“是啊,本来蒙先生这布局大功就要告成,应该要高兴才是的,可听得他们这样的行径,我是真高兴不起来。”蒙禹忽然皱眉问道:“不管是解缙也好,还是这八名官员也罢,其实和顾晟都不一样,或许还大多都是好官,你不觉得他们都是被我害了么?”
刘勉闻言一怔,他此前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仔细想想,似乎也觉得好像是这样,可先前也是自己劝蒙禹要无视人命的啊!于是刘勉微微摇头道:“我明白的,要找太子报仇,就要先打击太子一党势力,我不觉得蒙先生做错了,而且,陛下是从三十多份类似的奏章里找出这八饶,如此来,这八人也的确不会太干净,肯定也收了太子不少好处。”
蒙禹微微摇头道:“原本我确实只是想针对顾家兄弟和解缙的,因为解缙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作恶,他这个老师自然难辞其咎,可这八个官员受牵连下狱,的确是计划之外的变数,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再自怨自艾,既然一切都是数,那就顺应意好了。”
刘勉点点头道:“好,如今锦衣卫的人都忙这两个大案子去了,顾家兄弟那边看管的倒是松懈了,蒙先生要不要我去替你审问一下?”蒙禹微微摇头道:“不了,你可千万不能冒这样的险,那顾言交待出了这么多私会太子的官员,也应该就快要出去了吧?”
刘勉回道:“是,看来纪大人是要将他作为安插在太子身边最近的眼线了。”蒙禹点点头道:“太子参与军火走私之事本就查无实据,就算有些证据,皇帝陛下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沾上这样的罪责,这一点纪大人是很清楚的,他自然不会深究下去,我看再过几日,那顾晟也很可能就要出去了。”
刘勉闻言一惊道:“什么,顾晟也会被开释?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了?”蒙禹微微摇头道:“顾言被放了,顾晟自然也要放,这样才能证明两位皇子都和此时没有关系,若是不放顾晟,就会让人觉得是陛下在刻意偏袒太子。你放心,我们做的事不会白费,自此,顾家兄弟就算是结仇了,只要他们的仇怨越来越深,那就不难从顾晟那里问出实情。”
刘勉点点头,看了看蒙禹的面色才试探的问道:“蒙先生真的不会再为那八个官员下狱而为难自己了?”蒙禹看到刘勉如此关心他,也欣慰的笑笑道:“嗯,不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大概也就是他们的命数吧。”
刘勉不能久待,便告辞出去了。蒙禹则再度来到月如的灵位前坐下,现在,只要他在这里一坐,眼前就会浮现出月如的形象,就像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和他话一般,时而是一身红装在桃花林巧笑嫣然的样子,时而是一身鹅黄在漫柳絮下脚步翩翩的样子,时而又是一身墨绿,在药房的案几前抿着嘴唇凝神沉思的样子。
蒙禹举杯笑笑道:“月如,没想到我也能做到整人害人而心无波动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快要变成你讨厌的样子了,月如,你应该不会因此就嫌弃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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