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春分。
在中国北方,这个时节还是白雪茫茫,然而在岭南广州府,却早已是春色盎然。
大拍卖刚过,广州城西铸铁广场人挤饶景象未见消散,反倒越发热闹起来。尚可喜亡于厕的铸铁像似乎成了一个新地标,吸引大量老百姓前来围观。
铸铁广场附近,许多拍得商铺、货栈的西洋商团陆续入驻入驻,为广州增添了积分异域色彩。
其中位置最好的一处商住两用宅院,为荷属东印度公司捡漏拍得,现在已经开业,欢迎所有中国商人前去洽谈、出售商品。
荷兰商馆内的,一栋可以俯视铸铁广场的楼上,有个西洋人已经对着窗户连续发了三呆。
此人名叫伦勃朗・凡・莱因,来自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是一个落魄画家。
年少时,伦勃朗也曾经倍受瞩目,被视为荷兰最后前途的年轻画家之一。可惜二十年前,他在创作一副布面油画时,令雇主十分不满,继而被整城人嘲笑。
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花钱找他画画。伦勃朗债台高筑,只能靠创作适合大量印刷的铜版画,维持穷困潦倒的生活。
一年多前,一个伦敦来的老朋友请伦勃朗喝了一杯来自东方的神秘饮料――红茶。又给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每周新闻》上刊登的故事。
从此,伦勃朗就迷上了那个叫中国的遥远国度。
他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书籍,,又造访了好几个中国回去的水手,得到了许多信息。
最后,伦勃朗确信中国的大明皇帝正在进行一场伟大的战争。就像《每周新闻》上所的那样,这是一场抗击野蛮,守护文明的战争,重要性足以媲美君士坦丁堡战役。
如果明国战败,马可波罗游记里描述的,那些美轮美奂的艺术品无疑会淹没在野蛮之郑
于是,他向朋友借了几百荷兰盾,搭乘一艘商船来到中国,希望在东方艺术消失之前,能亲眼鉴赏一番,最好再收藏几幅慢慢研究。
俗话“树挪死,人挪活”,一点都没错。伦勃朗刚抵达中国,就接到一个大订单。
凡・科恩花了两百个荷兰盾,委托他创作一幅画,是要当礼物送给中国皇帝。
伦勃朗根据凡・科恩的夸张描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创作出《荷兰舰队炮轰广州城》。
不过当他参观完铸铁广场,看过那些刚遭遇苦难的百姓后,他发现之前那副充满政治味道,为东印度公司歌功颂德的作品没有灵魂。
伟大的作品,应该刻画那些受过苦难后,又在铸铁像前吐口水、诅咒、烧纸吊唁和摆摊做生意的普通人。
就在他感觉构思已经清晰,准备下笔时,一个公司职员“噔、噔、噔”跑上楼,向他叫道:“嘿,画师!凡・科恩爵士让你马上进城,觐见大明国皇帝。”
……
广州行宫内,朱由榔反复观摩着荷兰人凡・科恩送来的画卷,越看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这就是他心中想要的东西。
当然,吸引他注意的不是画中包含的内容,而是画卷的绘画风格――非常像他以前见过钞票。
无论美元、英镑、日元,还是其他什么货币,只要是纸币,上面印刷的图案几乎都是这种风格。
所以朱由榔一看到这幅画,马上想到这种绘画技术很适合印钞,甚至可以用来防伪。
“陛下,这幅……似乎是西洋画。”
王皇后是苏州人,其父王略曾任粤中知府,见识广博,还曾经受洗为主教徒。她一眼看出这种画出自西洋画师,而且似乎出自大师之手。
“不错,确实是西洋画。你可知中国画与西洋画有何不同?”
“这个……西洋画似乎更在乎形似,而中国画更在乎写意和留白……”
王皇后细数了一大堆不同之处,显而易见,只要略懂画艺之人,都看得出东、西方的绘画风格大相径庭。
“你得都对,却没切中要害。”
朱由榔虽然不懂绘画,却学过一些绘画原理。此时美人在旁,立即卖弄起来。
“西洋画和中国画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的画很讲究结构和透视。正因为有了这两点,他们的肖像画才画得非常像,足可假乱真。”
看到王皇后完全听不懂,他还拿起炭笔,亲自动手画了一个正方体,现场解释什么叫结构,什么叫透视。
一番话得浅入浅出,让一旁倾听的朱慈煊及侍从、宫女听得直点头,心中暗佩服:“陛下连这些都懂,果然能者无所不能。”
卖弄过后,朱由榔又拿起那副《荷兰舰队炮轰广州城》,叹道:“你们不要看了这幅画,以朕之见,像是名家所作,也许未来很值钱呢……”
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侍从报告,荷兰画师伦勃朗・凡・莱因已到门外,等候子接见。
“伦勃朗?不是莫奈、梵高或者毕加索什么的?”
朱由榔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确认自己没听过这个人物,心情稍微有些失落。接着又招呼正要回避的皇后坐下,一起长长见识。
伦勃朗终于见到传中的大明国皇帝,心情非常激动,用刚学到的宫廷礼仪三拜九叩了一番。
他本来想着,皇帝传召他入宫,多半是想让他现场画几幅肖像画。欧罗巴很多贵族都喜欢这个调调,所以他也准备了绘画用的画布、画笔和颜料。
哪知皇帝并没有理睬什么油画,反倒对制作麻烦的铜版画非常感兴趣,非得要亲眼见见制作过程。
伦勃朗直言,这种画并不是用画笔画出来的,而是用铜版印出来的,需要用到‘蚀刻’的技法,制作过程非常麻烦,并不适合在宫廷上演示。
他本以为大明国皇帝会很失望,哪知对方却显得高忻拍起了大腿。
“有多麻烦?以大师的手艺,多久能做出一个版?”
“看画作尺寸和精细程度,陛下手上那幅画的大和精细程度,母版起码要做一个月。”
“一个月?太短了,我看至少要做三个月才够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