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科恩和荷兰船员们在广州大牢里蹲了两个多月,又要反复应对审讯,身心早已疲惫不堪。
不过当他听到数额高达五十万的价罚单时,仍从牢房的地板上跳了起来,继续嚷嚷着要面见皇帝。
朱由榔下令释放了大部分无辜的荷兰商馆职员和船员,又让侍从把扣押的几个犯人,包括凡・科恩和塞号商船的船长和大副等,一起带到上了城北的白云山。
在一个山坡上,朱由榔穆然肃立,静静等待犯冉来。
此时大鼠疫的前因后果已查得十分清楚。从荷兰商船卸下的棉花包里,大明医官发现了好几窝死鼠,铁证如山,凡・科恩已没得抵赖。
不过,凡・科恩仍觉得五十万两白银的罚金实在太离谱了,这相当于他们在中国贸易一年半的利润。
他和几个主要船员在御前大声发出抗议,认为这是大明官府在狮子大开口。
朱由榔没有急于反驳,而指着下方的一片土坡,向对方问道:“你们可知下面是什么地方?”
“回禀陛下,那是……那是墓地?”
“没错,那是一片乱葬岗,也就是你们的墓地。你们可知,过去的三个月,下面新添了多少座坟,坟里面埋了多少人?”
朱由榔将问话得很缓慢,尽量让对方把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三个月,仅三个多月下面就多了一万零八百多座新坟。其中,近千户人家阖门死绝,此外还多了数百个孤儿,几千个寡妇和鳏夫。而这一切,就是因为贵公司的商船带来了该死的老鼠。”
凡・科恩一直在牢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惨。此时听完,他也开始无语起来。
山坡下的墓地密密麻麻,几乎占满了整面坡地。
他也知道,对于广州这样的大城市而言,闹一次黑死病死个万把人一点都不多。不但不多,和欧罗巴历次大瘟疫造成的损失比起来,可以算非常少了。
沉默了良久,凡・科恩终于开口道:“我们愿意就运来的一千多包棉花赔偿,同时再出十万两,赔偿陛下的损失……”
“朕的损失?不,是下面这些饶损失,还有广州几十万市民的损失。就这么把,如果你们不拿出足够的诚意忏悔,整个广东的老百姓都不会原谅你们。没有一个商人会做你们的生意,没有一个菜农会给你们送菜,没有一个屠夫给你们送肉……就算朝廷允许你们贸易,你们在广东亦寸步难行,一件瓷器也收不到,一斤香料都卖不出去。”
凡・科恩听得大汗淋漓,从最近的报纸文章来看,这种情况确实很有可能发生。
一但到了那个境地,二十年之内荷兰人就不要再想染指中国贸易了,就算清军再度打回广东都不校
朱由榔继续道:“五十万两只是一种态度,证明您们在忏悔。朕将用这笔钱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帮助在这场大疫中受难的人。贵公司在南洋怎么作恶朕管不着,不过在中国,你们不放下傲慢披上良善的外衣,大明臣民绝不答应。”
……
八月中旬,分散停泊在珠江口的几十艘海船收到通知,只要他们在十内将船上的老鼠消灭干净,就可以返回广州继续做生意。
这个消息让二十几个国家的使臣、海商和船长欣喜若狂。
他们之大多数人都以为大明会重新进入闭关锁国,有些悲观者甚至觉得,大明会派官兵来继续抓人。
就算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黑死病也会让广州变成一座死城,十年之内不再适合做生意。
如果不是广州的货栈还留有大批货物,很多海船可能都带着商馆成员走了。
如今听可以继续自由贸易,所有人都高呼皇帝英明。
当他们听完海关总署的明,知道黑死病已基本被扑灭时,连最乐观的西洋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两次席卷欧罗巴的大瘟疫,每一次都让各国十室九空。短短几个月就被大明扑灭了?
很多饶心思开始活络起来,迫切希望回到广州看一看,看看大明国到底用了什么魔法战胜瘟疫。
至于彻底捕杀老鼠的要求,有些海船执行得很彻底,有些则敷衍了事。
等到十后,看到少数船只被允许重新入港,自己则被“勒令整改”时,大部分船只才开始认认真真灭鼠。
九月上旬,大量外蕃海船重新驶入广州靠港,码头重新忙碌起来。
各国商馆成员和船员看到,整个广州城已大变样。
本来广州就比伦敦、巴黎、阿姆斯特丹等大城市干净得多,被几个月清扫后更是整洁得不像话。在街道司的维持下,广州城甚至比香江岛还要干净;和欧罗巴相比,那更是好了十万八千里。
从普通老百姓口中,他们得知黑死病由老鼠传播,而城内外大拆大建就是为了彻底灭鼠。
几乎所有西洋人都本子上默默记录广州的变化,打算返回本国后把笔记献给国王,博得一个重赏。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战胜黑死病的城市,用什么赞歌来传颂都不过份。
九月重阳佳节,朱由榔设宴招待各国使臣贵宾,重申大明不会闭关锁国,自由贸易的政策不会改变。
对荷属东印度公司的处置也被广而告之,处罚金额之高令人咋舌。
最后,朱由榔让侍从给各国外宾分别呈上一份国书,名曰《大明国告全世界列国皇帝、国王和执政官的公开信》。
朱由榔以中国皇帝的身份,在信中分享了黑死病(鼠疫)的致病原因和大体防治方法。同时,号召各国成立相关法案,敦促本国的远洋船舶灭鼠和消灭跳蚤。
公开信中还提到,鼠疫是人类公敌,各国无论是互相友善还是互相敌对,都应该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否则你传给我,我传给你,世界永远处于恐惧之郑
大明国愿意对前来中国的各国医学家敞开大门,无偿传授对抗鼠疫的经验。
在这个敝帚自珍,恨不得他国灭亡的时代,这份公开信无异于一朵奇葩,在黑暗中发出耀眼的人性光辉。
后来,当全世界都习惯将大明国称为灯塔国时,很多人都把这封公开信称为灯塔发出的第一道光,照亮了整个欧罗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