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人提何条件?
秦桧。
秦国公。
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大宋朝实至名归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唐宋以来丞相之名时废时立,大多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名来确立丞相之实。
当他得知岳飞赐死被皇帝在大理寺叫停,然后主审官万俟卨稀里糊涂的被下诏狱,后又被大理寺审理直接判处凌迟。
官家这一系列的操作让他非常迷惘,不知道好生生的一盘议和棋局被搅得乱七八糟。
按照当初他与官家的默契和商议,向金纳贡称臣,赐死岳飞以换议和,同时将大行皇帝灵柩及官家生母韦氏迎回。
疆域划分割让大宋要冲襄阳以北唐州、邓州等地,东以淮河西以大散关为宋金国界。
对他而言,如此两全其美之计既能让南境免于兵戈之乱,官家坐稳帝王之位;又能清除异己,特别是朝中拥兵自重之武将。
官家的一反常态让秦桧如坐针毡,自己的眼中钉被直接赦免并官复原职,而心腹却被下狱处以极刑,不知道下一个是不是就应该轮到自己了?
秦桧毕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子,对外称病不上朝,闭门谢客,静观其变,或许是一步以不变应万变之棋。
要知道靖康之变时随二帝被掳至北境,借三寸不烂之舌赢得金人信任,南归后又凭一己之力青云直上位极人臣。
靠的就是看破世事,靠的就是不择手段,靠的就是厚颜无耻。
“相,相爷,大事不好了……”
秦府管家秦寿心急火燎的跑进书房,气喘吁吁的道。
“慌什么,不成体统!何事如此大惊怪?”
“禁军围了整个秦府,为首的指挥正在前厅,要人过来通报,有要事知会大人。”
“哦……,为首的是何人?可有何事?”
秦桧一听边走边,不觉的抬高声调哦了一声,可以看出心中也有些慌乱。
要知道禁军一般不会轻易出动,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这,这,这。人不知……!”
这时只见一禁军指挥站立前厅,身披亮银甲,面如冠玉,威风凛凛,一派少年英雄的气概。
“秦相,末将禁军金枪班指挥使岳雷,今奉诏面谕,官家即刻法驾卤簿秦府,与秦相有事相商!”
“臣领旨谢恩!”
“原来是鹏举二公子,入金枪班时日不久可要心侍奉官家,有何事尽管找本相。贤侄可知官家驾临所为何事?”
秦桧一边起身一边推心置腹的着,这份自来熟倒是很符合他的秉性。
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官家的驾临本身就明自己非常安全,甚至还有求于他。
“末将不知!秦相还是速速出府恭迎圣驾为宜。”
面对着陷害父兄之人,岳雷言辞语气冷冰冰的毫无感情,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作派,从内心就看不起这位口蜜腹剑,卖主求荣之人。
若不是以官家亲军宿卫的身份,恨不得一枪结果了这乱臣贼子。
子出巡仪仗非常重要,到宋朝的时依次分为大驾卤簿、法驾卤簿、驾卤簿和黄麾仗,不同的出巡目的决定着不同的仪仗标准。
此时到大臣家中临问用到第二等级的法驾卤簿,也是让秦桧感到无上荣光,自然偕夫人王氏亲率一家老早早出府迎驾。
望着眼前黑压压一大片跪着的秦家老少,赵构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秦府上下颇有一让道鸡犬升的意味。
“朕闻秦卿抱恙在身,甚为悬念。借书房一用,你我君臣闲叙一番!”
赵构慢条斯理的着,也不等回话,自顾自的往秦府里走着。
秦桧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半低着头,半弯着腰,没有往日在同僚前的威风八面,只有在皇帝跟前的奴颜婢膝。
八面玲珑,见风使舵的功夫炉火纯青。
“不知秦卿所患何疾?”
“臣近日自觉头晕眼花,精力不济,故休沐在家调养几日,烦劳官家挂念,甚为惶恐。”
“秦卿是该惶恐惶恐,议和之事毫无进展,朝堂之事毫不理会,偶有恙便闭门不出,不知何故如此?是有何难言之隐不成?”
怎么回事?这还是那个平日里的官家吗?
官家对秦桧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话也是婉转含蓄,怎么今日话里有话,并且就这么单刀直入的表达出来。
吓得他赶紧跪地磕头,赶紧解释道:“金人狡诈,所提条件甚为苛刻,臣虽奉旨议和,却也难以斟酌。至于朝堂之事臣……”
“金人提何条件?”赵构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解释。
“这……”
秦桧此时很是无语,腹诽到:官家怎么像换了个人?
金人提的什么条件你官家难道不知道吗?
杀岳飞,迎灵柩,太后归,谈疆界,纳贡称臣,就这么几件事情。
你官家应该比谁都清楚,怎么现在好像毫不知情一般,来个却一推二五六,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金国目下完颜宗弼执掌朝纲,彼时挥军南下,于朱仙镇为岳飞所败,致金军损失惨重。因而心生忿恨,故提出杀岳飞以儆效尤,此为议和之先决条件。”
“秦卿可知议和之根本所在?若依秦卿之见,我大宋只能以断股肱之将为与金议和之资?自断手脚岂不任人宰割?”
“这……,臣以为岳飞不听号令,拥兵自重,他日必成朝廷祸害。我大宋良将如云,不足为惜。然以岳飞一人换金议和,迎先帝灵柩和太后归朝,一石二鸟之计矣!”
“荒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能臣良将乃我大宋之基石,亦为抗金之利器,出师未捷,先断其利,岂不为亲者痛仇者快乎?”
“这……”
“朕已着皇城司查明,岳飞抗旨乃为大宋战局计,虽抗旨不遵但其心可嘉,朝廷不再追究,敲打一番即可。至于万俟卨,此人乃奸险人,品行不端,且罪行累累。不过此事与秦卿无关,不必介怀!”
“官家明察秋毫,臣无以为报!”
秦桧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无以为报?卿以议和报之如何?目下岳鹏举已续任京湖,纳贡称臣朕定当不允,迎先帝灵柩及太后归朝之事一定办到。秦卿可有疑问?”
“如此臣疑虑无和谈之筹码,金人恐难接受。”
“朕看秦卿与那完颜氏私交甚笃,以卿之能无须担心,定能功成。届时朝廷为你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如何?”
这句“私交甚笃”像一把尖刀扎扎实实插到秦桧的心窝,吓得他刚站起来又慌忙跪下。
官家这是怎么了,要知道和敌国私交乃是通敌卖国的大罪,诛九族都不为过,可从官家嘴里就这么轻飘飘的出来,似乎无足轻重一般。
何况这些事情南归以后都跟官家解释过,为何现在又来翻旧账。
“罪臣不敢,只因当年随二帝北狩,流落敌国,为护二帝周全而不得不与金人周旋。因臣略有文才,得完颜挞懒赏识幸而不殒。臣为大宋之心日月可昭,地可……”
“行了行了,朕并非要治你私交金人之罪,而是为议和用好与金饶关系。卿知朕为何要议和?”
“罪臣斗胆揣测,朝廷与金议和乃是想保全国之根本,与金人划疆而治,重塑大宋太平盛世。”
秦桧不愧是个官油子,明明是皇帝的想法偏偏是朝廷,虽然意思是一样的,效果却是千差万别。
如果猜对了,自然相安无事甚至深得帝心;如果猜错了,也不至于冒犯皇帝,顶多是对朝政理解偏差而已。
赵构心里明白,秦桧与敌国私通是罪证如山,想要保全的并非什么大宋国本,而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自己真实的想法自然是不会向他透露,而他也只是自己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哈哈哈,深得朕心,深得朕心!”
“朕闻金国以派遣萧毅、邢具瞻为审议使赴绍兴,那么即日起,秦卿与张俊为议和作幕后筹划,魏良臣为和议使共赴绍兴,与金使和议吧!尔等三人常驻绍兴,专注和议事宜,朝中诸事朕另行安排。另朕重申议和之根本,不称臣纳贡、不牵连朝臣、不割地,不有辱国体,以兄弟之国相称、以各自占据州府为界,恭迎先帝灵柩与韦太后归朝,此为和谈之必要条件,余下事宜,卿等便宜行事!”
“这……,有句话臣不知当讲否?”
“卿不妨直言!”
“朝廷开出如此条件,臣恐金人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是秦卿难以接受还是金人难以接受?不谈怎么知道难以接受?倘若金人难以接受,那自然是兵戈相向,目下我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那完颜宗弼应该非常清楚。”
“若秦卿担忧议和缺乏筹码,朕可遣岳飞大军挥师蔡州直逼开封,可解议和之忧乎?若此举无效,朕亦遣吴璘出关中西征京兆府(长安),两路夹攻可解?”
听着赵构措辞如此坚定,秦桧惊讶的望着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官家,很难相信竟然有如此魄力出这样的话,真的是一扫往日萎靡不振,处处彰显唯我独尊之霸气。
“如此,臣谨记于心,议和之事尽力而为!”
嘴上是这么,秦桧心里就已经纳闷起来。
以这样的条件来议和,这个事情是件难以完成的任务。
哪有这样谈判的,不给对方任何甜头,却只是一味的索取,实在不用就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自靖康之变以来,大宋一直都是弱势被挨打的份,都是委屈就全,都是纳贡称臣。
如今国力也没见有什么大的起色,不知道官家哪里来的这份底气。
以三路帅司伐金毫无胜算,顶多只能与金打个平手,不至于让官家如此豪迈。
“如此甚好,议和之事关乎国体,家眷留守临安不宜同行,朕着杨沂中派一班禁军供你等差遣。”
赵构盘算着,让你秦府家人在临安为质,派禁军监视住你们,谅你也调不了皮!
望着赵构远去的背影,秦桧轻哼一声,转动着那贼溜溜的眼珠子,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