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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公子下乡,分封VS郡县

  马车向东而校

  秦始皇望着两侧阡陌农田。

  禾苗已经破土,待至九月份必是丰收年。黑夫做事很有一套,他从乌倮手里搞来足足上百头黄牛。搭配经过改良的曲辕犁,深耕细作,亩产肯定会更高。因为黑夫上任的晚了些,像溲种法沤肥之类的手段都未能用上,否则肯定比云梦还高。

  “栎阳情况,可都听?”

  “儿有耳闻。”

  扶苏略显紧张,轻声道:“韩终验过,疟疾皆因蚊而起。只要防蚊驱虫,便可无碍。泾阳现在出了个驱蚊香,以木炭艾叶蒿草制成,一圈圈的很是精巧。点后有异香,蚊虫不敢侵扰。”

  “嗯。”

  这些秦始皇都知道。

  韩终还献上防疟书,以足足千余人为例,证明染疟者皆曾受蚊虫叮咬。所谓的人传人,盖因蚊虫也。韩终去了栎阳后,疟疾便得到控制。他焚艾驱蚊,效果奇佳。这事南征大军也有遇到,还是惊出面提醒。李信也是为此给惊请功,他出了不少力。

  “喜前几日来了文书。”秦始皇始终看向窗外农田,“他为确保南征粮秣,边郡各县可一年两种。虽会透支地力导致粮食减产,却能令后方郡县压力减。边郡距离更近,也可省去路上损耗。”

  “臣以为甚好。”扶苏颔首赞许,“不过,如此对边郡不公。故可在南征后,免去边郡各县五年田赋,同时为有功者进爵。”

  “善。”

  这也是朝臣商议后的结果。

  黔首一年两种,透支地力就不提了,付出的心血也更多。像菽豆这类作物,种起来不必精心照料。可要确保稻米产量,就会被绑在田内。

  所以他们种三年,后续就免去三年田赋。种五年,那就免五年。边郡稻米一年两熟,黔首自不会缺粮。那么边郡暂时更赋,从十二税一变成十税一。有得必有失,诸多廷臣也觉得没毛病。毕竟南征结束后,可是会免去他们所有的田赋。

  秦始皇放下竹简,“岭南已是唾手可得,只是时间问题。博士淳于越上书,曰:岭南初破,百越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你可有何想法?”

  “臣……”

  扶苏也是语塞。

  这事他还真未想过。

  作为国君,自然要有超出常饶眼界。就好比南征,其实还未灭楚时便已制定计划。王翦灭楚的同时,顺势攻下越地俘越君,置会稽郡。

  秦国南征已经打响,两者国力太过悬殊。岭南百越只是占据地利,早晚都会被秦国吞并。若十万人无法吞并,那就三十万、五十万!

  所以,自然要考虑后续情况。李斯是坚定的郡县制,还是谏言继续置郡县,慢慢开发。而淳于越则认为岭南太远,而且来往不便。若不分封子弟,将来郡县长吏若是反秦,必生大乱。

  他们的顾虑皆有其道理,但秦始皇还是更倾向于李斯。他甚至都已规划好了版图,东瓯闽越地区置闽中郡,南越番禺置南海郡,骆越置象郡,西瓯置桂林郡。分封子弟为王,不过是重蹈周辙。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周子弗能禁止。

  况且,同宗同族又如何?

  为了君权,弑父杀兄的少吗?

  楚成王与随国结盟,杀其兄堵敖,夺得国君之位。他的长子商臣,听要改立王子职为太子,便带兵包围王宫。逼迫楚成王上吊而死,自立为君。还有赵武灵王,被活活饿死在沙丘……

  这类例子,太多了。

  “怎么,不敢?”

  “臣怕触怒于上。”

  “那别了。”

  “……”

  扶苏满脸涨红,只得硬着头皮道:“岭南百越太过遥远,又有各族君长。若是分封子弟,短时间内的确有效。然不出百年,恐怕便会与秦廷南北对立分庭抗礼。届时,秦国怕是又要南征。”

  “所以,你认为置郡更好?”

  “臣只是想起黑夫所言。”

  “哦?”

  “黑夫曾,云氏不养闲人。今后云氏子嗣不论为将为吏,为农为商……皆要有所为。凡成丁者,都需有一技之长。若是无能懒汉,皆除其族籍。”

  “哦?”

  “云氏如此,公室亦可!”

  扶苏抬起头来,态度坚定道:“吾等公子,所食所穿皆为民脂,亦当为秦效力。昔樗里疾为孝公之子,领兵出征为秦攻城略地。后拜为右丞相,为秦智囊,辅佐新王登基。至今秦人也有言: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他并未停顿,生怕皇帝会批评他这大胆的想法。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倒不如先个痛快。

  “还有公子华,为秦征战,终战死沙场。昔昭王为质,庄王为质,上也曾质于邯郸,皆是为国。吾等为公子,自当肩负起责任。为秦富强,义不容辞。”

  “所以?”

  “昔黑夫曾言弟子下乡,然臣以为公子亦可为守。亲至岭南郡县,便知治国不易。好过他们位居深宫奢靡浪费,不知民间疾苦。百越远在五岭以南,通行不便。郡县长吏掌握权柄,易生腐败。若以公子为守,面对金玉自不为所动。”

  秦始皇望着扶苏,略显诧异。这回扶苏所言,让他都感到有些惊叹。昔日仁厚的长公子,如今却能将亲弟弟送至岭南这等水蛊之地。

  前往越地,也就意味着彻底失去了继位的可能。是去担任郡守,实则也快赶上流放了。就是蜀地,那都比岭南强些。所以,扶苏是要借此除去对他有威胁的公子?

  不过,秦始皇还是摇头。

  扶苏这段时间确实有所长进,这回所提谏言未必有用却很新鲜。一来能给诸公子安排事做,二来也是分封与郡县的结合版。

  “汝今日之言虽然新鲜,却是错漏百出。以公子为守与分封并无区别,只是从诸侯王变成郡守而已。公子为守,则监御史、郡尉皆有所顾忌。若再被其收买,便再无人制衡。”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

  “臣考虑不周。”

  “以此为题,写份文书。”

  “臣遵制!”

  扶苏未曾多言,他会习惯性把人往好里面想。在他看来公子担任郡守,为秦戍守南疆,乃是无上殊荣。可实则是心生怨恨,凭公子身份在岭南暗中招兵买马,伺机而动。

  他会这么想,也是拜司马欣曹咎所赐。他们皆是秦吏,却收受贿赂放走死囚。别的死囚也就罢了,连项梁这等反贼都给放走。同样是贪官,瞧瞧黑夫多好。

  这事扶苏仔细想过,也知道无法杜绝贪腐谋私。后来因黑夫的弟子下乡,所以想到可令公子为守。若是无才,也可先从县吏干起。主要是公子不缺钱,公室诸子皆以公赋税重赏赐之,总不至于贪腐谋私吧?

  【当然至于!】

  嗯?!

  扶苏诧异的抬起头来。

  环顾左右,却唯有皇帝。

  叱嗟!

  都是黑夫的错!

  害得他都出现幻觉了!

  ……

  ……

  栎阳县寺。

  叶腾正坐于上,着缁衣佩玉冠,面前木案摆放着诸多竹简。面色阴沉,威风凛凛。往下便是头戴獬豸冠负责速记的令史,两侧还有披甲佩剑的县卒。但凡有闹事喧哗者,皆要受罚!

  韩终站在台下,一五一十的汇报。令史提起毛笔,快速在麻纸上书写。旁边站着的司马欣是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他是万万没想到,一切的一切都是阴谋!

  黑夫明面答应他合作,趁着疟疾卖药大肆敛财。实际上都是做假账,就是为了让他入局。黑夫的确是高价卖药,可那些钱都是他自个出的,为的就是让他上套。人证物证全都有,他这回完了……

  “禀内史,下吏冤枉!”

  “扰乱秩序,当笞三十。”

  “身为狱掾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叶腾面露冷意,挥袖拂手。庭审自然有着秩序,可不是随便嚷嚷喊冤的地方。秦国审讯时也有诸多规矩,其中条就是不能打断他人发言,否则就是扰乱秩序,当笞刑三十。

  这也是因为司马欣真的怕了,可面对铁面无私的叶腾,他是毫无办法。而后就被武吏强行按下,以竹板对着他的后背臀部狂抽。

  “都没吃饭?”

  “狠狠的打!”

  “简直愧对罘罳(fu、si,土制屏风)刻的为吏之道!”

  伴随着叶腾呵斥,武吏也不敢再手下留情。一个个全都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就听到司马欣的阵阵惨嚎,其余县吏皆是瑟瑟发抖。他们很清楚叶腾的为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他虽非秦人,却是最为推崇秦法。

  打完后,司马欣连站都站不起来。笞刑在秦法中算是比较轻的肉刑了,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韩终只是瞥了他眼,神色冷然。他在栎阳待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原来有官吏能贪到这种程度。司马欣搞钱的手段很多,各种法子层出不穷。

  本来免费发给闾左贫户的药,被司马欣用手段发给了闾右富户。富户其实并不缺钱,他们只是想看着贫户死而已。所谓贫户富户,都是这些人的算。就算他们住豪宅乘宝马,照样还是贫户。对富户而言只是钱的事,可对贫户而言却是关系到命!

  素来好脾气的韩终,对此很是愤懑,他恨不得是用针扎死那些肥头大耳的富户。听着他们炫耀这些事迹,将贫户的生死视作乐趣,韩终只感到恶心。

  “禀内史,栎阳狱掾不仅皆疟谋财。他还刻意纵容囹圄生疟,不加治理。任由囚徒病死,却不给药。想让囚徒活着,亲眷就得给钱,否则便要病死狱郑若是死了,他们便在城外就地掩埋。他再收取贿赂,顺势将死囚放走。上奏时,只需多加上个名字便可。”

  “你这些,可有证据?”

  “当然有!”

  掷地有声。

  彻底击溃了司马欣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他今日是必死无疑!

  连带着他的三族,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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