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权、治理权李跃可以放一部分出去,但兵权和人事任免权、思想却牢牢抓在手上。
兵法有云,上下同欲者胜。
欲治其事,先治人心,上下一心,才能无往而不破。
几个主簿也全都忙的脚不沾地。
魏山处理山上各种纠纷,大到土地纠纷,小到鸡毛蒜皮。
周牵则如大管家一样忙里忙外,一个编户入籍就够他忙的,还要取卖私盐,以及准备即将到来的春耕。
徐成、梁啸一人镇守汜水堡,一人镇守洧水堡,一南一北。
曹堪镇守西北面的巩县,打造黑云山北面壁垒,手上还管着煤矿。
月姬带着山上的妇人们编织草衣、草鞋、草席等等。
就连辛粲也没闲着,山上的启蒙都交给了他。
虽然忙碌,却生机盎然。
每个人都在为黑云山的壮大而竭尽所能。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张生野按照李跃的吩咐,小口蚕食,又弄回两百多匹健马,黑云山的骑兵部队基本成型,没有战马,用驴骡凑合着。
在石虎的严刑峻法下,猎场里的野兽多如牛毛。
凉州大败,石虎也没游猎的心思,渐渐疏于管理,这么大的猎场也管不过来。
这时代本就遍地野兽。
中原人口凋零,千里无人烟,到处都是无人区,各种野兽横行。
斥候们收获极大,一车一车的猎物被拉上山。
幼年野兽被圈养在西山,成年野兽被宰食,皮毛被皮匠们收集起来制皮制革。
春秋时代,华夏先民便已经有了制革技艺,战国时代便会用天然的芒硝、明矾鞣制皮革。
忙碌起来的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冬去春来。
暮春之日,上巳之节,修禊事也。
魏晋时期,对上巳节的重视不在除夕之下。
农历三月三这天,男男女女春游踏青、临水宴饮、友人聚会。
不过黑云山没有这等闲情雅致。
为了不泄露山上的虚实,李跃采取进出管制措施,严禁随意下山,所以只能在山上简单的拜祭一下祖先。
一年之计在于春。
黑云山能不能在这乱世中撑下去,看的就是今年的春耕。
山上所有事务都先放下,男女老少全部下山,重开水渠,整理荒田,在田垄间搭建茅屋,铺设土灶。
去年大水,汜水堡上游的大片田地都被淹毁。
如今大水早已退去,田地经过淤泥的滋养,更加肥沃,稍稍整理,便再得一万三千多亩良田。
天然形成的塘堰中,一尾尾的肥鱼时常越出水面,吞食随风飘来的柳絮、草籽。
李跃见过汜水中成片的浮尸,对鱼有心理阴影。
但山上的人却没有任何估计,一箩筐一箩筐的抬回去,熬成鱼汤喝。
当年的汜水堡远不止这些田地,更上游还有很多田。
不过好处不能全占了,靠近郑家柳南堡的六千多亩良田,全都让给郑家了。
这个举动也赢得了郑家的好感,投桃报李,他们也送了一些种子和铁犁,还有三百多坛酱菜和肉醢。
酱菜跟后世腌菜差不多,肉醢则是将肉煮熟,剁碎,撒上盐、密封腌制。
李跃看着黑乎乎的颜色,闻着一股怪味,实在有些倒胃口。
京县令韩绪则派人来请求支援。
一场瘟疫,让京县元气大伤,种田的青壮都凑不齐,耕牛也没能逃过瘟疫。
李跃调了一千中垒营过去。
人情世故就是来来往往,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络了。
一场春雨后,期待已久的春耕开始了。
李跃原本想表现两下,激励激励士气,下了田才发觉根本没必要。
每个人都往死里干。
天刚刚蒙蒙亮,人就醒了,自觉的扛起锄头,除了吃饭喝水,一直忙到天黑看不见,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成群结队的捡柴,协助煮粥。
半夜还有人巡夜,防止野猪和鸟雀啄食种子。
第二天依旧如此,没有丝毫懈怠,勤奋的令李跃感到震惊。
这也说明他们对安定生活的渴望。
可惜历史长河中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想勤勤恳恳的耕作也不可得。
望着一個个劳碌的背影,李跃忽然感觉黑云山的兴起其实不难。
只需提供一个安稳环境,以他们的勤劳,自然会撑起一片天。
辽东慕容家的发家史也是如此。
辽东诸部,慕容家并非最强大的一支,又夹在高句丽、段氏、宇文之间。
五胡乱华,慕容廆刑政修明,虚怀引纳,厚待士人,设置侨郡安置汉民,北地流民不投高门大族出身的王浚、崔毖,反而纷纷投靠慕容廆,慕容家由是壮大。
慕容廆还撰写数千字的《家令》,教育子孙,是以慕容家人才辈出。
李跃拿出斥候们的猎物,繁重的体力劳动,没有油水是不行的。
还让煮粥的妇人尽量让粥稠一些。
孩子们在田间地头扯来野菜,洗干净后切碎,扔进粥里面,撒上盐,一股清香袅袅升起。
李跃看不上的酱菜、肉醢,在他们眼中却成了无上的美味,三百多坛眨眼就被分光了。
“孟子云: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将军如此,何愁黑云山不兴也?”辛粲摇头晃脑道。
这老小子有空没空就往自己身边钻。
不过这两个月,他的转变是有目共睹的,以前有事没事就把朝廷放在嘴边。
现在绝口不提。
司马家干的那些破事有目共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黑云山若能兴起,辛老亦功不可没。”李跃望着湛蓝天空敷衍着。
辛粲一脸荣光,干笑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昨日……江东有密信送于老朽处……”
“哦?”李跃目光转回辛粲脸上。
黑云山能击败张遇,已经证明其价值。
江东不可能无动于衷。
以前山上封闭管理,信进不来,现在春耕,所有人下山,南边的细作们终于抓到机会。
李跃手上都是泥土,没接信,很明显是江东写给辛粲的,看不看,他都会说的。
辛粲吞吞吐吐道:“朝廷……对将军击败羯赵豫州刺史张遇一事深感欣慰,劝将军再接再厉……”
李跃一愣,“完了?”
“就这么多……”
李跃接过信,寥寥数语,多是激励之语,不过并不是朝廷送来的,而是西中郎将、假节、督扬州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的谢尚。
之前他跟张遇眉来眼去的,现在张遇败了,黑云山的价值上来了,自然要转换一下目标。
假节、豫州刺史的名头加身,让他有资格对司豫二州的事说三道四。
不过也太小气了些,空口白牙,白纸一张。
而且信是递给辛粲的,明显是来试探自己的态度。
对羯赵不能以卵击石,对江东同样不能闹的太僵。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李跃望着辛粲,笑的犹如一头狐狸,钓鱼者,焉知不是被钓者?
“辛老回书一封,就说我李跃有心杀贼,恢复故都,可惜实力微薄,有此心而无此力,还望朝廷多多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