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阁,谢廉正在认真地看着一份奏疏,每看完一份就将自己的建议写在纸条上,仔细贴在奏疏封面上,以供陛下参考。
除他之外,许敬宗也在,不过他的排位较低,只能在旁边的隔间内办公。
麒麟阁很大,说是阁其实是一座中型宫殿改造的。毕竟作为大唐的权力中心,岂能随便糊弄?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谢廉、长孙无忌、褚遂良、马周、许敬宗等人都在主殿办公,这里有和几个房间,足以让他们相互不干扰的同时也能有一些私人空间。
要是有事,自会差人去通报!
今日是谢廉和许敬宗当值,其他人都有其他兼任职务,不可能天天都在这里,除非有什么大事这才会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商议。
许敬宗今日很奇怪,看似在看奏疏,但眼神飘忽,不时地朝谢廉这边瞟。但他的表情必然是被谢廉无视了。
对于许敬宗这个钻营,溜须拍马之辈,虽然碍着自家女婿的面子不会给其难看,但也说不上多好。
平时为了掩饰一些事情更是在朝堂上正锋相对,时间长了,反正看着对方就不顺眼的很。
许敬宗的动作坐在上首的谢廉当然看的明白,但却无动于衷,能让对方如此,准没好事,巴不得对方不开口呢。
等他主动问?呸,想都不要想!
但许敬宗是什么人?哪是能在乎脸面的人?
眼看自己动作给瞎子看了,虽然郁闷,但也不在乎。要不是郕公,谁愿意看你脸色?不过也要不了多久了,谢廉年纪大了,早有了辞官之意。要不是陛下几番挽留,怕是早就回家抱孙子了。
但今日陛下的口风松了一些,要是不出意外,这位马上要退了。
虽然和自己关系不大,毕竟他资历较浅,就算谢廉走了,主持麒麟阁的事情也轮不到自己。不过却可以将自己位置提升一些而已。
“子正兄”
许敬宗见谢廉不搭理自己,那他就自个凑上去,反正他脸皮厚,不在乎!
叫了几遍,谢廉实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只能无奈道:“延族兄有事?”
“嘿嘿,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子正兄。”
他回头看了下殿内其他官员,小声道:“有些小事需要请教下子正兄,要不去外面聊聊?”
谢廉无奈,都是自己人,虽然他不怎么看的上眼,但这面子还是得给的。于是起身道:“也好,正好累了,出去走走也好!”
两人前后来到外面,前面说到麒麟阁很大并不是吹嘘。光宫殿就占据二十亩地有余,其他设施也是齐全,高高的宫墙内,各类花草遍地,假山流水不绝,景色怡人,不少地方都让人眼前一亮。
很多时候大家累了,都会出来走走,加上他们自己也布置了不少东西。虽说和万民宫不能相比,但比之其他宫殿却一点不差。
来到凉亭处,分别落座,石桌上早已准备好的茶水。
许敬宗亲自给谢廉倒上,笑道:“请!”
“这可是上次好不容易从你女婿那顺来的武夷山大红袍,我都没舍得喝,你来尝尝怎么样?”
许敬宗乃是八面玲珑之人,要不是当年他实在太过露骨,又有房杜二人以及人镜魏征在朝,说不定也不会远走西域。
说这些不过是想和谢廉拉近关系而已,你看,我们都是自己人,要不然也弄不来这东西不是?你就别端着了。
谢廉闻言顿了下,随即就开始大骂姬松:“那小子就不是个东西,老夫上次就想讨要些茶叶,你猜那混蛋怎么说?”
“怎么说?”许敬宗好奇道。
“呸,那混蛋竟然说没有了?当我是瞎子不成?当老夫没看到他怀里鼓鼓的?那混蛋竟然知道我来了,把茶叶罐子藏怀里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老夫还是他岳父呢,竟然如此小气,气的我差点没当场揍他一顿。要不是我那外孙拦着,保管让他几天下不了床。”
说完这些看了许敬宗一眼,指着石桌上的茶道:“你啊,还是大意了,这就是他用来糊弄人的玩意,全是一些边角料或者用其他茶叶糊弄别人的。”
许敬宗一愣,不可思议道:“不会吧,这可是我在他出书房的时候悄悄弄的,怎么可能呃!”
“咳咳,我是说.嗯,你应该懂的!”许敬宗看说漏了嘴,顿时有些尴尬。
谢廉翻个白眼,我懂?我懂个屁!
“那混账什么人老夫还能不知道?反正每年也就给我那么几两,平时想喝了还得找我拿外孙去偷.嗯,去拿!”
许敬宗了然,两人对视一眼,颇有同道中人的意思!
“反正这东西不是真的,之前老夫也没发现,直到有一次我那闺女说漏了嘴,老夫这才知道这些年被骗了!”
谢廉捶足顿胸,脸黑的就别提了。女婿不是个东西,用假的东西糊弄他这个岳父,女儿也是个向外的,竟然合着他丈夫欺瞒他老子,你说这事他找谁说理去?
“这东西虽然喝着不错,但根本就不是武夷山那株母树上的茶叶,而是姬氏家臣们在母树不远处培育出来的子树。听说现在都快有数千株了,产出的茶叶以同样的炮制方式处理,但香气差不多,但入喉之后却是天差地别。”
“还美其名曰:小红袍!”
“他家的家臣这些年没少用这东西糊弄人,听说敛财无数。都说这小家伙敛财有数,现在好了,底下的家臣没一个省油的灯,就这他娘的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心甘情愿的被骗!”
许敬宗先是一愣,转念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但就是因为明白,这才不得不佩服人家姬氏的敛财之道。
大红袍,小红袍一字之差,却让很多求之不得的人趋之若鹜。大红袍大唐除了有数的数十个人,其他人想都不要想,根本就不是他们用得起的。
但小红袍不一样啊,同样是武夷山的茶叶,还是一模一样的工艺,这噱头出去,那些有钱的商贾,世家,豪强,勋贵,那还不得打破了头要?
为了虚荣,满足那点心思,什么钱不钱的,是真是假他们不在乎!反正也不会有人说出去,说他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别说是你我了,当初陛下还未登基的时候,就没少被糊弄,事后被娘娘道破玄机,差点没和他断交。”
许敬宗听的目瞪口呆,但又心驰神往,这明目张胆的欺君,全天下也算是头一号了。
“行了,说吧,找老夫什么事?提前说好,事情老夫不一定能办,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谢廉警惕道。
这段时间和这老小子打交道,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自己那女婿为何会选他作为姬氏一派在朝廷的代言人,无他,不要脸尔!
这老小子他算是服气了,在他眼中根本就没什么底线,除了不祸国殃民,只要能达到目的,完全是不择手段。
也就是子毅在后面看着,不然以这老小子的本事,朝堂上怕是非得鸡飞狗跳不可。完了还忠心耿耿,陛下不好做的事情他来做,陛下不好说的话他来说。什么揣摩上意都是小儿科。只要是对陛下有利的他都支持,完全没有底线。
虽然他不喜欢,但遭不住人家皇帝喜欢啊。哪个皇帝不喜欢这样顺着自己心意的臣子?他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阿谀小人。
好在这家伙虽然无耻,不要脸,但还是勤勉,对于政务也算尽心尽力,提出的建议虽然有些无耻,但却好用,难怪自古皇帝都喜欢这样的臣子。
好用还不担心做大,因为除了皇帝本身,这样的人在朝堂上全是恨不得他死的人。
离了皇帝的支持,分分钟就能被人弄死的下场。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不是郕公的二公子姬泽要去海外吗?老夫说什么都得支持一下不是?于是就想着让我家那五小子出去闯荡下”
谢廉顿时眼睛眯了起来,心道这老小子不会是听说什么了吧?但不会啊,此事他没告诉任何人啊,至于子毅就更不可能了,此事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子毅在海上的布置有违朝廷法度,说直白点就是出格了,要是让其他人知道,怕是又是一场风波。
他脸上不动声色,惊讶道:“这是为何?你家五小子老夫可是有所耳闻,据说精通格物之道,在书院也颇有名气,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自家儿子往火堆地推?有你这么当老子的?”
许敬宗心中鄙视一下,要不是老夫看出不对,怕是全天下人都被你们翁婿俩瞒着呢、郕公什么人?那是能大义灭亲的人?
打一顿他还信,但要是说到把自家嫡子送去送死,打死他都不信。
但事实就是姬泽被发配海外,还是那种不得诏令不得回中原的那种。姬松不但没有尚书求情,还冷不丁的答应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松姬泽出海比留在中原要好的多。当看到当年姬松南海大战的地图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海峡以南那片海域。地图上竟然只是寥寥几笔就带过了,基本上就是空白。
但他可是知道的,当年姬松是去过那里的,还停留了不少时间。他去那里做了什么没人知道。并且他在麒麟阁整理文书时发现,当年那场大战后,突然有数千人因伤退出军队。他无意中询问过,那些好些人都不在大唐。
这还不能说明有猫腻?
姬泽此去怕不是去受苦的,而是去接受海外势力去了。现在大海有谁比郕公了解?姬氏南宗又是海上的过江猛龙,在海上谁不给姬氏几分面子?
因为南海水师就是人家的啊!
这要是没有留点后手,那就不是郕公了。
他仔细分析过姬氏的情况,自从分家之后,好畤姬氏为姬氏宗主,姬泽南下建立姬氏南宗,身边不少姬氏族人都跟着去了。
宣州,明州,登州,都是姬氏主要聚集地。而这些地方无不打上了姬氏的记号。
除此之外,很多人已经在户籍上查不到了,有的能查到,但已经不姓姬了。大多数分支都改了姓。有成姓,岐姓,木姓,还有十余种姓,更多的却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其中西域建立王国的姬耀,更远的在大食,波斯,吐蕃,草原,漠北,罗马等等。姬氏已经分布到了全天下。
要不了几代,怕是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姬氏的分支,如此宏伟计划,他彻底被震惊了。
连姬氏分支姬松都不遗余力支持,更何况是他的嫡子?去海外流放受苦?反正他是不信的。昨夜想了一夜,这些事情自己能查到,别人自然也能查到。但不管是长孙无忌,还是陛下都对此事无问不问。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有可能在放纵,或者在推波助澜。
因为姬氏越是分散他们就越放心,人心是复杂的,全都在关中,哪怕是陛下都睡不安寝吧?但要是分家了,短时间或许还好,但时间长了,怕是再想聚集起来就难了。
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当家做主久了,谁还愿意头顶上有一个爹?
他不知道姬松是怎么想的,在他想来如此做岂不是自断臂膀?
但姬松还是做了,不但做了,还做的极为彻底和果决.
“此事我昨晚和我家小子说了,那小子因为喜爱格物之学,加上姬泽又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两人平时就是好友,听说要去海外,别提多高兴了。”
“此番找你就是想你给想想法子,给他送过去.如何?”
谢廉脑子都宕机了,这家伙看样子确实是知道了些什么。要是听人说的还好,但要是自己推断了,那自己怕是小看他了。
“此事老夫也做不了主,现在他们怕是已经出海了,时间上也来不及.”
许敬宗却不以为意,笑道:“正因为如此这才找子正兄帮忙啊,你夫人不是出自江东张家吗?先将他送去江东待一段时间,等郕公回来了,剩下老夫自有办法。”
“只是希望子正兄去信一封,说明来由,毕竟,老夫名声”
谢廉扶额苦笑,这老小子算是吃定自己了,谁让是自己人呢。这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自己怎么拒绝?
“行了!”
谢廉深深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此事老夫会去信的,延族兄要是无事可为老夫分担一些,将心思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却是有些不该。”
“延族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敬宗一愣,看着谢廉随即点头道:“自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