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新生的阳光从树荫缝隙照射到莫叹山脚。景色犹如人间仙境。草庐于青山之脚处伫立,前方不远处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河水清可见底,水中有数条鱼游曳。
一个白衣少年于草庐小河之间站立,腰间佩剑,鼻翼还有些许未干的汗水,闭着眼,似乎在呼吸清晨的清新之气。
吱~
草庐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白发老人从其中走出,他拄着拐杖,缓步却轻盈地走向少年。
少年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睁开眼睛回头来看。看到老人,他忙转身欲搀扶。老人眼睛似乎得了什么疾病,紧紧闭着,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少年来扶的动作,摆手示意不用。
少年知道老人身体很好,并且虽然他看起来闭着眼睛,可却留着一道缝隙,虽视野狭隘,却也能看清周围环境。便不强求,站在老人身边,等他开口。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是个好习惯,你要坚持。”老人开口,与那些同样踏入这个年纪的人没什么不同,首先便对少年教育道。
少年很是尊重老人,挺直着身子,点头称是。
“洛水剑法诸多招式可在日出之前熟悉一遍了?”第一句话的教育亦或关心过后,老人便恢复了一直的严苛,询问起了少年的训练情况。
“已经完成了。”少年回应。
“诗书易乐春秋六经可在这月进行了第二十次再读?”老人面向少年,虽然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却给少年一种他正在被注视着的感觉。
“亦已读完,我在攻读第一遍的时候便已经将之全部背下,实在不知伯父为何还要我继续再读。”少年微微弯腰,对老人提出疑问。他记忆力绝佳,那前人书写的经典,虽字句拗口,但他却过目成诵,之后再读二次三次,便将之倒背如流,从中挑选任意一篇文章,报出开头,他都可以将全文背下,甚至他还可以将第几章第几页报出来。可叔父知道他会背诵之后只是笑笑,仍然让他进行一月一次的再读。
“前人之经典,若只是让你口熟,让你不知其意的一遍遍的背诵出来,那些文字又有什么意义?莫非我让你看这些书,是为了日后碰到熟人拉你出来让你背诵乃至倒背而从中得到别人一句称赞吗?”老人似乎有点生气,可自身的修养让他即便是面对一个与自己相处很久的晚辈也不会摆长辈的架子乱发脾气,他只是板着脸,认真又严肃地说着:“不解其意,不若不闻。经典若只成为你日后向别人炫耀用的随意引用,则是辱没了经典。”
少年沉默,思索一阵,面色肃然:“是晚辈没能体会到伯父的良苦用心,日后再读必尽力做到通读而解意,从而不让经典在我这得到辱没。学识不为炫耀,有德而若凡人。这些,晚辈也有些许感受。”
少年解释过后,老人的脸稍许松了一下,他也明白少年拥有不错的悟性,之前让他攻读六经,不说尽数理解,他也理解了不少。如今的少年,道理都懂的差不多,乐器也都有涉猎,礼仪做的也相对不错,气质与那些公子相差无几。甚至,因为他身上存在的特别的东西,许多事情他做的都要比别人要好。
同少年感受了一会儿山中清晨的清风之后,他又开口说道:“今日功课若已做毕,便去清风镇中寻得一位我故时挚友。他酿的陈年醉,很有味道,即便是我曾见过的一些誉满天下的酿酒大师,都酿不出他那种味道的酒。你拿些这山中的特色之物,前去拜访一下他,顺便,从他那带些酒来。”说到酒,老人脸上的严肃再也无法完全保持,一股嘴馋之意从他脸上微妙的表情之中透露出来,他抿了抿嘴,面向少年,令人诧异的是,少年也同样露出一份嘴馋的模样。
“可是我十岁生辰那日,你从窖中小心翼翼取出的那坛色味具极佳的好酒?”少年同样抿了抿嘴,很是向往的样子。
老人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少年已经踏步之间,轻盈地离去。
老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却是宠溺地微微笑了一下。
洛秋自懂事起,记忆便是在这青翠之山的木屋之中,同老人一起生活的模样。老人自称是他父亲的大哥,要他喊他伯父,又说他父母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许久没有了音讯。
小的时候,洛秋还对这个很远的地方充满了向往,他还想等以后长大了,一定到那很远的地方同他的父母团聚。直到后来有一次,洛秋在一部古籍上看到一个故事。
小孩的父亲在战争中逝去,小孩长大后被别人嘲笑没有父亲。小孩感觉很难过,他哭着跑回家,问母亲自己的父亲哪儿去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父亲。
母亲便跟他说,他有父亲,他的父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天空永远是晴朗的,没有阴雨与雷声,也没有黑夜侵犯光明,那里的人们都很友善,他们不会排挤和嘲笑别人。她说那里是一个完美世界,很多人想去,却去不了。
于是,小孩就信以为真,日后每次别人说他没有父亲,他都很骄傲地告诉别人,“我有父亲,我父亲去了一个很完美的世界里,那里的环境非常美丽,那里的人们不会排挤和嘲笑别人。”小孩子说话带着一种很向往的语气:“以后,我长大了,也会去那里!”他补充道。
后来,果然没有人再嘲笑他,甚至以前经常欺负他的人,变得开始关心他,会给他带一些家里人给的吃的,喝的,甚至穿的。小孩子觉得很开心,并且以为这一切都来自那身处远方的父亲所赐。
可是自幼聪慧的洛秋却明白,小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小孩子说出那些话,得到的回报,并不是因为所谓完美世界中的父亲使别人敬畏,只是因为别的小孩子因为听了他的话而感觉他可怜,那些吃的喝的都是一种施舍,是一种过着完整人生的人向他们眼中不完整的人的一种爱怜。
洛秋讨厌那种别人高高在上的施舍,虽然他没遇见过,但是只是想到那种东西,他就心里厌恶。他害怕以后若他跟别人说自己的父母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时候,会被别人以一种看着不同种类一般的眼神看着,所以他宁愿自己接受那或许的现实的残忍,也不愿被人可怜。
于是他就去找他的伯父,还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的小心翼翼,心里有点明白却不愿相信,害怕却又坚持地去问出了那一句“我的父母,他们,他们死了吗?”
他的伯父,名叫洛恒的老人听到他问这话,瞬间怔了一下,许久之后,方挤出一个人牵强的微笑。
“怎么会呢,他们还在。”洛恒这样回答。
可洛秋聪慧过人,心里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习惯了没有父母的生活,所以在他明白父母不在人世后,内心的悲伤并没有那么大。
但是自那之后,无论是洛恒要求他凌晨便起床练习剑法,还是要求他晚上无数遍的重复诵读经典,他都不曾偷懒亦或喊累,他仿佛天生就有一身傲骨,他不能想象自己因为没有父母被人嘲笑自己却只能乖乖地成为他们眼中的可怜虫的时候,自己该会多绝望。
他想要变得完美,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一身傲骨,成为笑柄。
后来他渐渐习惯了日常的功课,而且因为他与伯父生活在深山之中,还是别人眼中的禁闭之地,所以从来没有人能够出现在他面前了解他的一切,然后嘲笑他,所以他心中关于不被别人嘲笑的动力已经消失,但他还是那么认真的完成伯父给他的任务。
因为他,已经享受起了这种生活。在书中与圣人神交,是一种精神乃至气质的洗礼。拔剑在绿水青山中飘然而起,是一种境界的提升。在林中同皆有灵智形形色色的动物们交往话谈,则是使得洛秋虽深入简出,在出门与世人交谈的时候,亦不显得孤僻。
洛秋就在这样别人眼中枯燥自己眼中尚得以享受的生活中慢慢长大,如今已及二八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