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惊,忙撑在床沿上,对跪在门口的小厮沉声道,“你说什么?大夫出什么事了?”
小厮丝毫不敢抬头,面部甚至已经贴上了地面,听我发声才颤颤巍巍道,“大王下令,说要杀了大夫,此时大夫已经被打进天牢了。∮/>
“你说什么?”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消息无疑是晴天劈下来的一道惊雷,劈的我头顶一阵晕眩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王为何会这样做?公孙他可是郑国的公族大夫啊!”我动了动身子要下床,无奈胸前的伤口被扯动,撕裂般的痛楚立时令我的额角沁出了些冷汗。
惊羽见状立马扶住我,惊云则耐不住性子的一把从地上将小厮揪了起来,瞪着一双杏眼狠狠道,“说,大王为何要这样做?你又是如何知道大夫出了事?还特地跑来送信?”
“姑娘饶命啊,”小厮看惊云面色不善,立马吓得脸色惨白,双腿抖如筛糠道,“小的只是个送信的,是大夫让我来的,大夫还说让一位叫惊云的姑娘速速上灵泉寺,去请朝阳先生下山。”
“朝阳先生...”惊云眯着眼眸呢喃了一声,随即抓着小厮的手底下一松,转身朝我道,“姑娘,容我上山一趟。”
“等等!”我叫住转身就走的惊云,“事情还未听完怎可鲁莽行事,若是中了奸人的计呢?”
说罢,我看看惊羽,这丫头立马心领神会的将我搀下了床。
“你说你是奉大夫的命令来的,可有什么信物?”
惊羽一愣,继而转头道,“姑娘说的没错,大夫向来行事稳重,怎么平白无故叫个生人来送信?信物总该有的吧?”
小厮脸色青灰,只一个劲的摇头,“几位姑娘明鉴啊,当时情况危急,大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信物不信物的?赵国公堂审公然指出谋害颍孝友的背后主谋就是公孙大夫,并取出了信件为据,致使大王当庭震怒就要杀了他啊!”
“哦?”我凝眸,定定的瞧着小厮,企图从那人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惊云却实在是按耐不住了,“姑娘,不管这人有没有问题,我看我还是先去请朝阳先生下山来,再行定夺吧!”
“哎?惊云...”我出声呼唤,可惜那会武功的姑娘已经脚下踩着清风似的,一溜烟消失在了门口。
“姑娘,现在怎么办?”惊羽哭丧着一张脸。
我只好收回目光瞧住小厮,冷然道,“先把这个人关起来,不管他有没有问题,交代下去好生看着,千万别让他给跑了。”
小厮面上一慌,连忙朝我叩头道,“姑娘,饶命啊,小的不过就是个传信的,断没有因此送命的道理啊!”
“还愣着做什么?出了问题你们担着吗?”见其他人无动于衷,我厉声呵斥,守在门口的侍从这才终于进来将那嗷嗷大叫的小厮给押了下去。
“姑娘,那人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惊羽走到门口瞧了瞧,确认人走远了以后才面带忧色道,“切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我轻轻摇摇头,缓缓踱步到门口,望着阴暗的天空不语。
说实话我只是隐隐的感觉到那人很是可疑,因为依我对公孙子都的了解,他行事向来周密,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也不可能会让个不相识的人前来送信。
至于那小厮的身份和他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并不清楚,但现下我确实是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去做。
思量了片刻,遂扭头朝旁边唤道,“惊羽,你可知如何能进入郑宫?”
惊羽心下猜到了我的用意,大惊失色道,“姑娘,我虽很是理解你担心大夫的心情,但擅闯王宫那可是死罪啊,姑娘千万不能乱来!”
我瞧着她慌张的神色呵呵一笑,“我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厉害,但眼下不是只有这个办法吗?况且...”
若是那个小厮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他背后的主使必是冲着我和公孙子都来的,此时就算我们可以不去找他,他势必也会主动找上我们的。
“可是...”
惊羽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抬手制止了,“快准备准备随我走吧!”
我沉沉的说罢,惊羽欲言又止,只好看了我一眼,方引身退下。
再等我们上了马车后,那丫头先是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后来许是实在藏不住了,便急得面色通红道,“姑娘,有件事情虽大夫千叮万嘱过不能泄露出去,但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和你说。”
“怎么?”
我微颦眉,此时马车的颠簸使得我胸前未愈合的伤口时不时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
惊羽见状,忙扶住了我的手臂,满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姑娘,你可知道,朝阳先生的真实身份吗?”
朝阳先生?
我一想到那个以人肉开做药方令我服用的人,眉头立马不自觉颦的更深了,“听你这语气,莫非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惊羽谨慎的瞧了瞧此时马车帘幔上倒影着的车夫身影,贴近我的耳边小声道,“朝阳先生他其实就是如今大王的同母胞弟,公子段!”
“公子段?”这是谁?
我疑惑挑眉,唇上却冷不防的迎上了一只纤手。
“嘘!”惊羽凝眉,目光放在了帘幔上,瞧了车夫片刻,见他并没有动静才敢继续道,“姑娘,我方才就说了,这件事大夫千叮万嘱过,绝不能泄露出去的,此次若不是事出突然,奴是断不敢将这惊天秘密说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大事这般的神秘?
我看这平时马马虎虎的妮子此刻满脸的事态严重,竟不知觉也通透了一两分这其中的厉害,遂点点头。
惊羽这才放开我,声音压得越低道,“姑娘可能并不知晓,大夫会把这件事看的如此重,皆是因为公子段虽是大王的同母胞弟,却也是大王最忌讳的敌人!”
“敌人?”
“嗯!”惊羽重重点点头,“当年大王的生母武姜夫人生大王的时候正值天下大旱,武姜夫人又是难产,小公子出世的那一日先王等在产房外来回踌躇了整整两个时辰,等来的却不是孩子的啼哭声而是各大州县因旱灾严重死亡无数的消息,自那以后朝中人便众说纷纭,大家都说这小公子乃是命中带煞的天煞转世,武姜夫人一听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当然不乐意,便唤来太史令命其推算历法,这一算吧却算出了小公子果真乃是祸星降世,是注定会给世人带来劫难的,武姜夫人闻言当下就联想到了生小公子难产时蚀骨的痛,随即悲痛欲绝的令人将其抱开抚养,并自那以后一蹶不振的过了三年,直到三年后公子段的出生!”
说到这,惊羽突然顿了顿,眼中满是戒备的瞅瞅帘幔,复而继续道,“听说公子段出生的时候,武姜夫人的产房上空一直盘踞着龙形紫云,且云中略泛出金光,直到公子段呱呱落地武姜夫人产房上空的紫云才逐渐消散,而有过了前面一位小公子的前车之鉴,先王害怕这又会是什么不吉祥的兆头,遂唤来太史令,责其好生占算,却不知太史令占算完毕后突然喜极而泣,伏地连称武姜夫人产房龙气鼎盛,这是给先王生了位福将啊。”
“所以...这和大王忌讳公子段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这可笑的占卜?”我冷笑,心下当即便想到了,若是那太史令老眼昏花了,错把大虫子当成龙岂不是闹了天大的笑话?再说,这武姜夫人一人便占满了福祸两将,她这么厉害莫非是天上的王母娘娘降世?
真是可笑!光凭机缘巧合就妄断了他人的命运,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惊羽见我十分不屑的样子,抬手将我肩上的披风往上拉了拉,又语重心长道,“姑娘莫非忘了在这占卜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人就是武姜夫人,当她得知自己自生了一个祸星后又得了个命带龙气的福将自然喜不胜收,对后来的公子段亦很是偏爱,至于说偏爱的其程度甚至已经超出了母亲对于儿子的爱,而是近乎一种对于神明的敬仰。”
“还神明...”我的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惊羽却自顾自的点点头,“因为武姜夫人打心眼里认准了公子段是天神降世,是注定要主宰天下的,所以在先王立了如今的大王为太子时,武姜夫人尽心竭力的劝告先王,说如今的大王生来不祥而公子段却贤明,堪当大任。先王深知武姜夫人心底的主意,于是以朝令夕改恐成天下人笑柄的理由婉拒了武姜夫人,但武姜夫人并不就此作罢,这一筹谋就是整整二十三年,这些年岁里武姜夫人逐渐将公子段手下培养的兵强马壮,强大到几乎都可以与都城的军队相提并论了,不过就算是如此,她欲反叛的心还是被大王提前知悉了,于是大王先一步以二百战车攻进了公子段的封地京城,加上京城的百姓并不拥戴,致使公子段在这场战役中很快就失去了先机,只得在武姜夫人的指点下仓惶逃往鄢地,但发誓要杀之的大王并不放过这个机会,又令军队追杀,好在我们大夫当时并无痛下杀手,反而是以替身制造出公子段已然逃往卫国共地的假象,才使得他逃过一劫。”
“所以你是说现下如今的朝阳禅师就是往日的公子段?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份?”
惊羽神情凝重的点点头。
这才令我想起了在灵泉寺我问起朝阳禅师的身份时,公孙子都并不回答我,原因竟是这样?
我心下一惊,“可公孙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啊!”
惊羽蹙眉,“大夫的用意奴实在不知。”
“对了,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不是说这些是不可泄露出去的事吗?”
“呵呵...”说到这的时候,惊羽眸中闪现了些许苦涩,“姑娘你别看奴这样,奴其实曾经也和惊云一样,是跟在大夫身边的暗卫,只不过我天生愚笨,学艺不精,武功更是比不上,为了不拖累大夫便主动请求留在了后府。”
“是吗?”我瞧着惊羽有些落寞的样子,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头,“你也不必灰心,就算你不能直面保护公孙,但你瞧如今...你不是也在为了救他而奔走吗?”
惊羽低垂下脑袋,默不作声。
这倒令我有些不知如何安慰她是好了。
只抬起眼瞧了瞧马车帘幔外。
可...
“这是哪里?”我瞧着从马车外飞快往后倒去的树影,心里突然起了丝惧意。
只因外头荒芜,一望无际的树林,哪里有一丝一毫王都的影子?
莫非,真的被我猜中了?那小厮来传信果真是个圈套?而我们此时已然中计?
思及此,竟连我身上的汗毛都因惧意,不由一根根的竖了起来。
惊羽亦被我这一句惊的连忙直起了腰身。
又瞧了眼帘幔外,立时警觉呵斥道,“你是谁?你要带我们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