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不清青然的打算,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并未将带走姑墨赤雨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既如此,放了她也未尝不可。
可是一想到青然异乎寻常的行动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闹事”这个词应当只出现在无痕身上,如果青然要找谁的晦气,往往先谋划得滴水不漏,一分蛮力也不出,半点风度也不损。
我咬咬牙,青然和姑墨赤雨定是一同撞了邪
“赤雨姐姐同青族之人有仇”见她抿唇不语便是默认了,我继续大声道,“红莲被姐姐弄糊涂了,若我与谁有仇,定要把握一切机会接近之,即便不能复仇,能知己知彼亦是好的。怎会像姐姐这般避之不及,难道姐姐想要耗尽一世以待下一个良机,最终蹉跎一生吗”
矛锋猛地一转,带着疾风打在姑墨赤雨的后颈上,她的眼神不再决绝,渐渐清明起来,眼里却仍有些疑惑。
“得罪了,此谓当头棒喝,红莲无奈之举。”语毕放开了灵力压制。
姑墨赤雨如花笑颜再次绽开:“虽说用意不明,却是一番好理,赤雨多谢了。”
筠竹轻轻松了口气,开始替姑墨赤雨收拾东西,我听见楼外响动越来越大,动荡的灵压也渐渐上升,心下便知这两人快要着手拆楼了,示意筠竹不必再多收拾,挽住两人从窗台跃出,御气飞下主楼。
“等等。”正当我寻到外墙欲带着两人离开时,忽然有人出言阻止,“整个外墙被布下了杀阵,阵中之人不能觉察,贸然闯出定是一死他们的战局不结束,你们便无处可去。”
我愣了愣。不是姑墨赤雨,也不是筠竹。
我转头去看说话的人,并在心下责备自己,即便在居弥楼内灵压混乱,但若仔细一些,有生人出现在附近我原应察觉,若那人心怀不轨,那岂不是又要拖累他们了
当看到那人时,我面上浮起释然的微笑,悬起的心猛的一松。原来是先前在门口迎过我们的那个鲛人奴婢。虽说她神色仍旧冷淡,但仅凭她破天荒对无痕的那一笑,我隐约觉得她并无恶意。
“多谢这位姐姐。”我笑道。
“不必。”她眼神柔和了些,“碰巧罢了。你大可放宽心,我不害无痕公子的人。还有姑墨赤雨姑娘,既然青少爷倾心于你,我亦不会为难你。”
她与我们对话时自称“我”,想必是愿以平辈身份相交,言语间又有些矜持自恃,倒与其他鲛人奴婢很是不同,许是成为婢女前,在鲛族的身份不低。
既然是可信的,我又是眼前一眩,暗暗叫糟,竟忘了灵阵这居弥楼惯用的伎俩,如此看来,那位楼主倒也不完全是个庸才。
“真是求之不得。”我面上仍笑得光风霁月,“那我们便寻个雅座,观战就是。”
我选了一株参天的楷树,位于主楼的后侧,上了树冠后既能完全看见玉台的战况,又不会被轻易发觉。两人受到灵压的影响颇感不适,筠竹更是脸色惨白,我却一切如常。并非没有丝毫影响,只是如同在水下,只要习惯了便能行动自如。
我坐在树杈上悠闲地晃着双腿,筠竹却二话不说陪我攀上了树,一身素白衣裙随风而动,裙带翻飞间竟是天人之姿,无尽风流。那鲛人便自愿留在姑墨赤雨身旁照顾,却始终不肯吐露吐露姓名。
我眯着眼,一手指向无痕,道:“那个家伙是我师尊。”
“红莲姑娘,筠竹有满腹狐疑,却不知如何相问。”
我扑哧一笑:“红莲一个小丫头,也值得姐姐狐疑。再者,姐姐唤我红莲便是。”
筠竹却摇摇头,低头微笑,又似自言自语:“那便会将你和她弄混了。”
旋即又敛起笑容,看向渺远的方向。
我心内一阵激荡,弄混她是在说红莲吗她是在说红莲
“筠竹姐姐,你会唱歌吗”精彩战局当前,我却无心观战,只一心继续求证她是谷幽的事实。我并无所求,仅仅是想知道她是谷幽,千真万确。
“嗯。年少时倒是会一些。”
“我从前听过一首曲子,只记得有句嘤嘤鸣矣,求其友声,不知是什么名字。后来我问师尊,师尊笑我学艺不精不告诉我筠竹姐姐可知道”
筠竹的身形晃了晃,似是陷入沉沉的追忆中,半晌,她道:“是伐木。”
我拍手大笑:“是了是了姐姐可会唱红莲想听”
筠竹摇摇头,看着我认真地说:“红莲姑娘,从前也有一人偏爱这曲子。自她离去后我再没有唱过,若我等到那人回归,便唱给姑娘听。但也只怕是遥遥无期,姑娘还是另觅佳音吧。”
我心中大恸,谷幽,你本不必学那伯牙绝弦的决绝,你越是这般,我越没有勇气以如今的身份相见。
我堆起一脸的笑容,语气极尽真诚地对她说:“筠竹姐姐,谢谢你告诉红莲。只是,姐姐口中的那人去了那里是什么样子或许红莲碰上了能转达姐姐的思念也未可知。”
筠竹羽睫微颤,被光晕渲染开来,脸庞晶莹,似一朵半开沾露的兰花:“她原本是葬身火海,但她的本命星只是黯淡难辨,竟不曾陨落。那般绝代风华的女子,上天怎会舍得她薄命。”
“会的。天命她不死,她若有仇,上天定许她复仇,她若有恨,上天定许她雪恨。”
筠竹的神色难掩惊讶,低头看了一眼树下静坐对抗灵压的姑墨赤雨,轻声说道:“红莲,你是个让人莫名心安的好姑娘。只是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怀疑,你是否真只是个小女孩。”
我得意地扬起嘴角:“因为我是红莲啊。”
此刻在远处,无痕与青然正与居弥楼的修灵者鏖战,人多的一方虽说气势凌人,但仔细看去,却始终只能对两人发动伤不及要害的攻势,二人来者不拒纷纷接下。两方虽说暂且僵持着,可无痕二人是游刃有余,居弥楼一方已是捉襟见肘,倒是那灵台、长廊以及两侧长排房宇被各式灵诀波及而毁得十分彻底。
那二十余人以人数之势结成的灵阵的确是十分凌厉的,即便是当年的两个我被困在其中,全力一搏也只得惨胜。无痕大约是先前在盘古阵中打的不过瘾,仅仅活动了筋骨而已,在战局里表现得格外兴奋,渐渐地,在挡住攻击之余开始反击一两招,这时青然似是不耐烦了,终于使出了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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