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琼与婉莹二人便离席,一左一右随着紫曼离去。,婉莹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她如今的模样。袭绿色的宫装华美精致,上纯金的翟凤熠熠生光,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和所有的妃嫔们一样,被胭脂水粉描摹地精致玲珑,比当年的清淡模样美了许多。
婉莹望着前头闵妃的背影,回忆自己当年在南安王府中与她的一面之缘。那时候她只有十五六,衣着素淡,绾着一枝珍珠莲花步摇,曳曳荡荡地遮去半边脸。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些孩子的天真,又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忧思似的。那忧思也是淡的,静的,说不出的平和遥远。到了今日,那个十五六少女平和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如今的闵妃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像是嘲讽。却又不知道,她嘲弄的是谁。是她自己,还是这世上的别人。
清琼不曾想到,自己还会再一次踏入这太平宫。太平宫里,还是一般无二的空旷。那一株古松,仍旧苍翠浓郁,只是那十几缸子的规划,如今换成了百十盆金菊,在一路宫灯的照耀下,倒给这空旷的院子添了一分活气。
清琼随着紫曼一直入了正殿,两个宫女奉上茶来,一个便是当初自己见过的蕊珠,另一个年岁略长些,倒是面生。清琼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果然又是云眉。熟悉的气息叫她的心,也舒缓了些。
忽然听得一声脆响,一边的婉莹竟打碎了手中的茶盏。清琼惊讶地抬头望着婉莹,却见她一脸震惊地瞧着那个宫人。而那宫女,也并无丝毫退缩的神色,含笑瞧着她,那神情,倒像是看着自己年幼的妹妹似的。
紫曼看着二人情状,脸上丝毫也没有惊讶的神色,挥挥手让蕊珠收拾了东西退下,瞧着婉莹笑道,“连我也不曾想到,澎涞先生的新婚妻子,竟然会是你。若不是亲眼瞧见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顿了顿又道,“姐姐她这些年在蓉城,过得可好”
婉莹低着头,眼角忽然就坠下了泪。从抱琴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明白,所谓甄婉莹,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她是什么人,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就连深宫中的闵妃都知道她的身份,甚至安排了抱琴与她相见,那南安王府的其他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而她的丈夫,南安王府中最透彻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呢。
婉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落泪。她是甄婉莹也好,侍书也罢,如今她都是澎涞的妻子。她心里其实早就隐约意识到,其实澎涞知道自己是谁,从最初在朱雀大街上重逢的时候,他就知道。所谓甄婉莹这个身份,不过是她给自己,也给他的一个台阶罢了。让彼此都能把过去的一切忘记,假装初识,抛开一切负担,只需彼此作伴。
属于侍书的一切,她只留下美好的那一部分,属于她和探春自幼作伴的那些时光。而那之后的一切,那些让她痛苦的往事,她都选择了忘记。就算清琼认出了她,她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
清琼和其他人不同,她和自己一样,也和青罗一样,需要的是一个和过去无关的身份,只求和身边之人好生厮守。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甚至会羡慕自己这个重生的机会。
可其他人不同。如今自己坠泪,或许是因为在紫曼和抱琴揭破自己的身份的这一刻,她又不得不以侍书的身份存活在这个世上了。那些她极力想要抛下,想要忘记的阴影,又张牙舞爪地扑了回来。
在这山雨欲来的晚上,她隐约意识到其中的不祥。坐在这静寂的大殿之中的四个女子,清琼,紫曼,抱琴和自己,都好像处在一个怪物投下的巨大阴影里头,她无处躲藏,只觉得害怕。甄婉莹这个名字是她在这世上最安全的一层屏障,就连这一层屏障,也都在这个夜里被撕碎了。她不知道会生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向他们袭来,而她再也无处躲藏。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天华门上,北静王与忠顺王一起跪在御座之下,脸色都是十分的严肃。原本围坐在席上的众臣见状,也纷纷跪在地下,一声也不敢吭。北静王面前放着小小一只玉匣子,不用说,众人也能隐隐猜到,这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内监走过去,北静王双手将玉匣呈上,先是递到澎涞面前。澎涞打开匣子仔细查看半晌,点了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一只匣子,一样打开来,交给内监,一并呈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凝神瞧着御案上的两只匣子,半晌却不一言。又过了良久,才一声长叹,“韩卿,你可知罪”
韩劲节瞧着那个玉匣,却冷冷一笑道,“两位王爷说是从老臣家中搜检出这样东西来,老臣却从不曾见过这东西。”
说着便直视苏衡与澎涞道,“因前次老臣秉公执法,南安王世子想必对老臣怀恨在心。澎涞先生是南安王世子的家臣,又对这两种奇药了如指掌,焉知不是南安王府谋刺于我不成,又设了局来置我于死地这世上有没有他说的那两种药,无人知晓。焉知不是他借着救醒陛下之功,编了这一出故事来将祸水引到老臣身上听说那一日朱雀大街行刺陛下的人,喊得乃是西疆之人的口号,若真是西疆人所为,岂不是愚蠢之极焉知不是南安王为求一战,特意安排了刺客演戏,以图戏弄民心”
又横了北静王一眼,“老臣受伤中毒之事,乃是闵妃娘娘提起,闵妃娘娘乃是南安王府的郡主,焉知不是受命于父兄来陷害于我北静王与南安王府素来交好,此时忽然要查老臣的府邸,焉知不是与南安王府串通一气,趁机将这毒药放入老臣家中,意图诬害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