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青罗才肃了神情道,“姨娘们的这些事情,我一个晚辈,也不好说什么的。,如今这些事情也都还未定,就在母妃灵前吵嚷起来,也是白姨娘失礼了。”青罗顿了顿又道,“方才白姨娘的话,说的也实在不妥。虽然往外没有明说,瑛寒姑姑是三郡主的母亲,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既然是这样,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大家心里都该有数。如方才白姨娘那样的言语,就是不当说的。”白氏见青罗神情严肃,虽然脸上对瑛寒仍旧是恨恨的神情,却又不敢如方才一般厉声斥责,或是再以贱人称呼。青罗见状,又温颜对白氏道,“至于姨娘心里的委屈,我也明白几分。姨娘放心,不管日后如何,我和王爷,都断断不会委屈了诸位姨娘的。”
青罗语声未落,却听后头有人冷笑一声。不知何人在此刻竟敢如此,青罗回头去瞧时,门口站着一个人,虽然是一身缟素,依旧艳丽无比,却是秦氏。方才那一声冷笑不用说,自然是秦氏所出了。青罗与秦氏有盟约在前,虽然本是利益相交,之前的几个月倒也的确得了秦家许多方便。就是秦氏自己,也替她周全柳氏之事,叫她少了许多后顾之忧。所以青罗做了王妃以来,对秦氏也颇为礼遇,家中之事,倒有一般都交给她去打理。如今见她对自己所说的话公然嗤笑,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也不好即刻作,只略蹙了眉头瞧着秦氏,且看她要如何说。
秦氏自顾自靠在门上,却也不进来,只拿眼瞧了瑛寒一眼,又瞧着白氏笑道,“白妹妹到底是年轻,还是不懂事。王爷这么多年来,何尝把我们姐妹放在心里往日不明白是自欺欺人,给自己留个念想儿好过日子。若是到了今日还不明白,就是和自己过不去。这位瑛寒姐姐和谁相似,你们还瞧不出来么只瞧老王爷这么些年,儿女里头最疼的就是三郡主,你们也该知道,这位瑛寒姐姐,不是咱们能够比得了的。老王爷金屋藏娇,那也是要给她一个清静。今日带了她去,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咱们这些人仍旧过自己的日子罢了,何必自取其辱”
秦氏见青罗瞧着自己,又笑道,“王妃不必这样瞧着我,我并没有对两位先王妃不敬的意思,也不是要和瑛寒姐姐还有三郡主为难。我今日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叫大家都莫要生事罢了。我自己是什么样的分量,我自己掂量得清楚。”说着看着白氏,声音冷彻,“白妹妹这么多年都和我争,和陈妹妹争,其实又挣到了什么老王爷的心思不在你身上,你正什么也是白争。到今日若还去说这些无谓的话,只能叫自己输得更难看罢了。”
秦氏望着白氏渐渐沉下去的脸色,语气却渐渐轻柔下来,“白妹妹,不是姐姐此时还要拿身份压着你,你只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我们这些人争来争去,谁又赢过了赢的那个,是早就死了的人。争不过身份,也争不过心啊。”一边说着,一边眼光却落在了瑛寒身上,“就连这位瑛寒姐姐,看上去最后就是她赢了,其实也只是输了一辈子的可怜人罢了。”秦氏忽然疾步走到白氏面前来,把自己手上一个羊脂白玉的镯子褪下来给白氏戴上,“我若是你,就回去瞧一瞧自己满屋子的好东西,如今的咱们呀,也就只能争一争这个了。”
秦氏给白氏戴上了镯子,也不再说别的话,丢下怔怔无言的白氏,就走到青罗跟前道,“我才刚去瞧了老王妃的寿材,没有什么不妥的,到了日子用就是了。至于最后的吉地,我也做不得主,只有再来问一问王妃的意思。”秦氏说话转的太快,连青罗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才道,“父王既然连寿材都预备了,想必百年之地,也都已经有了打算。咱们只管把旁的闲杂事情办妥,这些大事不必管。到了日子,自然有人拿主意的。”
青罗和秦氏说完,就对愣在当地的几个姨娘道,“姨娘们不必多心,都在自己屋里好生住着,往后自然有说法。若是姨娘们念着母妃往日的好儿,对母妃有心,仍旧可以常来瞧瞧,只是不许生事。今儿个既然话都说明白了,彼此心里有个数,就此罢休了才好,想必母妃在天有灵,也不会和姨娘们计较。”说着用眼锋一扫,“若是再叫我知道今日这样的事情,可就另说了。”又对郑氏道,“方才听人说二妹妹身子不好呢,郑姨娘这几日就不必来了,去她那里照顾着,也算是尽心了。”郑氏听到怀蓉消息,忙应了就匆忙出去。青罗又对瑛寒点了点头,便也转身出去了。
出了和韵堂,青罗长长舒了一口气。如今连她自己的心里也还是一团乱麻,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些千人之事然而如今既然做了王妃,一家子大小,哪一样事情也都要找了她来拿主意。原本还能问一问封太妃,然而自从怀慕做了新王,封太妃也就真做出了颐养天年的样子来,诸事不问。就算是问到跟前去了,也只是淡淡一句,王妃自己拿主意也就是了。青罗心里苦笑起来,往日总觉得有人掣肘,行事不能够顺着自己心意。如今真叫自己拿主意,也才知道原来其中艰难,更甚于之前。
青罗忽然想起,方才叶氏说起上官启把柳容致叫了出去,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柳芳和死了,按理上官启也是要在灵前守着的,只是他却几乎不见踪影,每日白昼里,也不知去了何处。和韵堂里答谢吊唁之人的诸多事情,都是怀蕊姐妹担当。而自柳芳和死了以后,柳容致也似乎失了魂魄一般,每日只在她灵前守着,也不说话儿。只是青罗听得怀蕊和自己说起过,其实每日到了深夜,上官启总要到和韵堂里来,彻夜常坐,从来如此,到了天明前,却又悄然离去。而柳容致也一样在那里,对于夜夜到访的上官启从不曾说过一句话,既没有拦阻,也没有安慰。他对于上官启的诸多情绪,陈年的恨,更久远的敬,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跟着柳芳和一起死了。
而今日这样两个人却一起不知所踪了,青罗怎么也想不出,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但是非常清楚的是,一定和柳芳和,或者说和更早死去的柳芳宜,甚至是柳家的所有人都有关。那又是自己无法插手的事情了,青罗也不过在那一刻心里转了转念头,也就放下不提。她要思量的事情太多,连自己的事情,连这些活着的人的事情,她都几乎不能周全,何况是陈年往事呢
青罗心里忽然想起了怀慕,或者像他这样才是对的,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事情,除此之外的一切,他就再也不去问了。看上去似乎是无情的,他夺得了王位替柳家正名,却连姨母也是养母的柳芳和的丧事,也不曾多过问几句,每日忙碌的都是外头的政事。然而青罗却明白,于他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祭奠了。或者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在于此,对他而言,是给前尘故事一个最后的结局,在那之后,故事也就断了。而对自己而言,却是在故事完结之后的许多日子里头,都为了那些故事里的人,不论是已经死了的还是仍旧活着的,出长长地叹息。而对于自己而言,故事从来都没有结束。
青罗回了永慕堂,听管家的丫头婆子们,6续来给自己禀报了今日的要事,又给她们都吩咐了话了王府办事取银子的令牌之后,已是黄昏时分。青罗喝了口茶,靠在贵妃椅上歇着,只觉得心口闷闷的。见砚香从眼前过,就问道,“怎么只有你在这里,你翠墨姐姐去了哪里”砚香便道,“王妃怎么忘了,明儿个外头各家夫人小姐们还要来吊丧,还有好些金银器皿没有预备下呢。王妃不放心,一个时辰前就派了翠墨姐姐去库房里头,带着管这些的婆子们收拾清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