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罗也不着恼,只含笑瞧着底下议论纷纷。等那些人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带着一丝试探和挑衅看着他,才肃了肃神情道,“都说完了”
底下鸦雀无声,青罗只慢慢道,“既然都说完了,我倒是有几句要说。”
青罗忽然转向郑掌司,“郑大人是刑律司掌司,请问大人,依我西疆律例,家国危亡之时,传谣惑众,扰乱民心,该当何罪”
郑掌司一怔,他本是老于刑律之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同大逆叛君,该当死罪。”语毕,心里头就咯噔了一声,犹如一盆冰水泼了下来。
果然,青罗冷冷又道,“以轻率谣言妄议君主,令军心不稳,百姓离心而被论以此罪的,可有先例若有先例,是何时之事何人所为情形如何请掌司细细说与诸位大人。”
寒冬腊月,郑掌司只觉背后汗流不止,然而此时已经避无可避,何况他执掌刑律多年,也并非徇私枉法之人,只有道,“当年群雄逐鹿,天下数分,征战不绝。上官氏先人与如今的皇族争斗之时,也曾有过生死攸关的时候,身受重伤,几乎就要殒命身死。当时有主将欲取而代之,趁先王重伤昏迷,在军中散布谣言,道先王已秘密投敌。由于先王的伤势不能为士卒知晓,杳无声息多日,军心大乱,险些就让他得逞。好在先王终于得仙佛庇佑起死回生,又以雷霆手段处置了造谣之人,这才安定了军心,免于大祸。”
青罗淡淡道,“郑掌司说的好故事,却不知那造谣的主将,被论以何罪处以何刑随同之人,又被论以何罪处以何刑”
郑掌司听到此处,神情也如死灰一般,“论以谋逆叛国之罪,在三军将士面前,处枭首之刑。随同之人,一律同罪。”
此时堂下众人皆面色灰败,青罗只冷冷道,“郑掌司主持刑律多年,果然好见识。”环顾众人一圈,慢慢道,“陈副司以毫无根据的闲言碎语毁我清誉,诬我与董润大人有私,我心里虽然恼怒,但并不与他一般见识,也绝不会怪罪。然而如今蓉城被困,王爷在前线又音讯全无,正是危急存亡之时,陈大人身为刑律司副司,明知刑律所禁,却仍旧知法犯法,肆意在重臣面前散布谣言,诋毁忠臣,惑乱人心,诬陷主君,却是绝不能姑息。不明正典刑,不能安定上下人心。”
青罗的眼神如有千钧之重,沉甸甸压在众人身上,“我奉王爷之命,太妃嘱托,以永靖王妃的身份主蓉城一切事务,名正言顺。并无丝毫私心,更无背叛之举,天地可鉴。诸卿若是有什么证据,不妨拿出来当着众人对峙。所有捕风捉影者,妄传谣言者,一律同罪。念在初犯,暂不予追究,以观后效。陈掌司为首作乱,本应枭首,特加恩留一全尸,也好给其他无事生非之人,留一个警戒。”
青罗语毕,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印,“此乃永靖王之印,君主出征,国中无主,王爷将此印托付于太妃转授与我,如遇危情,西疆上下,蓉城内外,皆由我一手调度。”又取出一枚玉印,“此乃永靖王妃之印,我与王爷大婚之日,王爷亲授与我,天下人皆亲眼所见。西疆律例,夫妻一体,王爷不在城中,若无特殊谕令,由王妃代理政务。”青罗一只手按在那两枚印信上,冷冷凝视着众人道,“我今日以永靖王妃之名如此处置,诸卿可有什么异议”
无邻堂中死寂良久,郑掌司忽然离座跪下,重重磕下头去,“王妃的处置合乎律例,臣无异议,一切惟王妃之命是从。”
话音刚落,九卿之首的方正同也离座下拜,“臣无异议。”
郑掌司在六司之中德高望重,又主刑律。明正院在六司之上,方正同乃九卿之首,他二人这一跪,众人已知形势。何况青罗适才所言句句合乎道理,并无可驳之处,以女子之身给他们的威压,竟然丝毫不下于上官怀慕,众人也都知道厉害,纷纷下拜道,“臣无异议,一切惟王妃之命是从。”
这一边众人下跪,那一边,已有侍卫亲兵将怔在当场面色如土的陈副司拖了出去,连一声辩驳喊冤的机会都没有。经此一事,众臣也都知道了这一位理政的王妃,绝不是一般好哄骗的女子,而是和当年的封太妃一样厉害的人物。无异心者自然拍手叫好,心道蓉城解围有望。有异心的,都如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把那张狂的心思都收敛了几分,不敢在她面前再轻举妄动。
青罗见陈副司的事情处置完了,众人皆有惶恐之色,神情柔和了几分,带着些忧虑的样子,“话虽如此,我临危受命,也实在是为难。蓉城已成围城,与前线的王爷丝毫不能联系,实在是叫我忧心。诸位大人若是有什么解围之法,但请直言。”
底下又是一阵鸦雀无声,青罗笑道,“形格势禁,唯有诸位齐心,才能共度难关。一心为国者,纵有什么不妥,也一律宽恕无罪。若能度过此劫,定论功行赏。至于心有偏私顾忌而缄口不言者,在这无邻堂上也无用,今日便请离去。”
青罗的话里有利益,也有威胁,众人只觉被逼到了死角,不能退,只有进。更何况,如今也的确是退无可退。于是有一人道,“臣虽无明白破敌之策,但愿为王妃理一理如今的情势,盼能有所助益。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王妃恕罪。”
青罗温和笑道,“但说无妨。”
那人又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这一次蓉城被围的情形特殊,非但有朝廷这一个宿敌,还有绥靖王窦家的倒戈。绥靖王窦臻假意与我交好,却在最紧要的关头与朝廷还有昌平王族余孽三方勾结在了一起,以替我安定后方为名出师西北,再经过西北平城,直插我松城,与当初昌平王偷袭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