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定云江上的淸琼,心中也是感慨。,去年自己逆流西上,期间路途光景,可谓终身难以忘怀。如今苏衡和淸琼顺流而下,两岸不再是春意盎然的秀润,却渐渐有万山红遍的壮美。想来这一段光阴对淸琼而言,也是毕生难以忘怀的罢。从狭窄逼仄的候门王府忽然到广阔天地之间,谁都会有感慨无限。何况此时在身边的,是要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呢。对于淸琼对于自己,这江水千里,都是通往另一个天地的路程。这样的分别,原本是自己选择和无可回避的,甚至对于所有人而言,这都是一个更好的开始。只是想起当日相情景,总觉得若有所失。
漱玉水榭四周芦苇摇曳,深深浅浅的翠色,如同足下的水波一样相聚又分离。与青罗乘舟西上时所见的,似乎相似,却又有许多不同。青罗忽道,“珏妹妹对淸琼姐姐的婚事,似乎比旁的人更上心些。上一回在岁晚亭,也曾听妹妹说起。”清珏闻言却不答话,只是微笑道,“王妃对于二姐姐和我哥哥的这门婚事,似乎并不十分上心的样子。往日总觉得王妃和二姐姐情分很好,怎么如今对她的亲事倒撒手不管。”青罗淡淡笑道,“如今还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何必要太上心呢何况上头还有太妃操办呢,一切安排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怎么会委屈了她”
清珏一笑,却也不说什么,一路将青罗送出了漱玉水榭。青罗一人往回走,想着清珏的言语神情,今日似乎总有些古怪一般。那一日在岁晚亭相遇,就觉得清珏与自己以往印象中的似有不同。关于淸琼的婚事,当日她就说了许多,虽然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却又总叫人觉得哪里有不是之处。今日借着怀蓉的婚事重提,听着是妹妹对于姐姐的关切,似乎还有更深的东西在里头。温和沉默几乎到了拘谨的清玫,似乎在自己一个人眼前的时候,总是和以往不同的。
青罗暗暗叹了一口气,如今自己哪里还能有闲情逸致去管清玫的心思呢或者只是自己多心才会这样觉得罢了。而沉甸甸的压在自己心上的,此时是怀蓉的亲事。自己前来漱玉水榭,虽说是散散心,却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所以才句句不离怀蓉和怀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就连清玫也知道了此事。封氏既然去和上官亭说,二人一拍即合,方家自然是支持这一门亲事的了。
方家和上官家也是世代姻亲,就如清玫姐妹所说,除了上一辈的上官亭,还有嫁进王府做了王妃的。这一辈再嫁一个郡主过去,本也没什么奇怪。文崎是方家这一辈儿孙里身份最尊贵者,怀蓉虽然不是怀慕同母的嫡出妹妹,太妃喜欢,怀慕和自己也看重,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上官亭替整个家族做主,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怀慕,这一个赌已经赢了,他们自然希望能和上官家有更近一步的联系,而再一次的联姻,就是最好的机会。甚至对于上官王室来说,也不失为笼络重臣的最好时机。
话到此处,似乎怀蓉和文崎的婚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众人眼中身份相当,对彼此的家族也都有益,而在怀慕和清玫两个人眼里,就连性子也是相合的。然而怀蓉的心思斩钉截铁,只怕真嫁过去未必能够如了太妃和长郡主的意。到时候事情撞破了,倒叫彼此都十分难堪。青罗心里盘算着,封氏想的是快刀斩乱麻,自然不会向方家吐露怀蓉的秘密,只怕对于亲生女儿的上官亭也是如此。
文崎的身份,是足以迎娶更加高贵出身的女子的。听说怀芷出嫁之后,曾有人提起过要将北疆的郡主许配给文崎,只是未成事。如今怀蓉的身份原本就差了一分,若不是太妃宠眷怜爱,方家未必就愿意。若是还有慧恒的事情掺杂在一起,以方家这样的大家族行事,这亲事绝无可能毫无声息地顺利完成。就算是身为亲姑母的上官亭,也未必应允。方才清玫也说了,方家对于文崎期许甚高,又是长郡主的独子,他的姻缘,自然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点差错。
太妃和长郡主乃是一拍即合,只怕慧恒的事情,太妃是准备永远地成为一个秘密了,至少在怀蓉顺利地出嫁之前,对于方家,这会是一个秘密。青罗心想,太妃告诉自己和怀慕这秘密,是因为对于怀蓉而言,自己或者还能稳住她几分。她需要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去替她扫清障碍。在她为怀蓉欢欢喜喜商议亲事的时候,在别人不注意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解决后顾之忧。她也深信以自己和怀慕的立场,为了家族的名声,也为了怀蓉的名誉,是绝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只是封氏未曾想到的是,自己和怀慕在保守秘密的同时,却还酝酿着与她期望的截然不同的办法。
除了怀蓉的亲事,青罗心里还压着沉甸甸的的一种情绪,都系在定云江上远去的淸琼身上。清珏说起淸琼的婚事,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却让青罗的心里觉得放不下。六月里淸琼的远嫁,青罗在分别之后,只隐约觉得如释重负,似乎从此就彻底告别了过去种种一般。然而此时想起,远去的人还未曾抵达京城,就像是还在自己身边似的。那种因为苏衡而产生的不安,也就渐渐地浮现出来。
青罗心里想的还远远不只是这些。青罗忽然现,自己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知道的事情少的可怜。她知道西疆上下的一举一动,甚至干预着敦煌的时局动荡,然而对于这个和自己联系最为紧密的京城,她却一无所知。她难以回答关于自己过去的问题,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家族的现在。远嫁千里的涵宁公主,对于自己兄长的婚事不再关心,对于自己成为皇妃的妹妹也不再询问。更不知道作为南安王,与永靖王对立多年的苏家,此时正在生怎样的变化,有着怎样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