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并不曾听不明白那段故事,只是有一幕,文崎反反复复地描述,那场景里的一切他都描画的细腻无比,文岄一直都记得清楚。,
那个故事里头,也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那是在雪原之中,在无限的纯白里头,骑在马上的红衣女子,在长夜已近,朝阳初升的时候,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面庞被朝阳勾勒得分明。那笑容像是曙光初生,像是霞光满天,像是燃起了连天的火。
那是文崎始终不曾忘怀的一个笑容。文岄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念念不忘的这个红衣女子到底是谁。甚至当时听见他反反复复地描述这一幕,也并不能理解,为何只是雪地里的一个笑,却能叫他铭记于心,始终不能忘怀。
如今,在这敦煌城外的夕阳余晖里,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他却忽然明白了。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想来他也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一个笑容罢。虽不是雪原中给人带来温暖与希望的朝阳曙色,却如这大漠一样,热烈而辉煌。
一行人在敦煌城下,久久地不曾言语。直到夕阳落下,大漠上的寒夜到来,天边挂起了半弯弦月,都还不曾进程。夜渐渐地冷了起来,城中的欢笑乐曲声却更加热烈起来,而远处的埙声却渐渐淡了,或许是去向了更远的地方。叫人忍不住侧耳寻找,却终于渐渐地失去了踪迹。
文岄正失神,却忽然听见背后裴梁的一声疾呼,“小心”文岄一惊回头,只见一道寒光向自己疾刺过来。文岄等人本扮作寻常商旅入城,轻袍缓带,并不曾佩有长剑。如今电光火石之间,却也临危不乱,从袖中掣出一柄匕,用尽全力格挡。却不曾想那偷袭之人所持的乃是一柄销金断玉的宝剑,自己随身的匕竟在那一刺之下断为两截。
文岄一惊,翻身躲避下一剑,腾挪之际却看见包围自己一行人的,竟乌压压不下百人,更远处似乎还有刀光闪动,更不知有多少。那些人一律地做大漠中的沙盗打扮,犹如狼群一般扑向自己一行人。
为隐藏行踪,自己一行所随尽管都是精英,却也不过二十余人。一路上虽小心谨慎,如今眼见得到了敦煌城下,却到底有些放松精神,叫这些盗匪寻了机会。文岄冷眼一瞧,这一群匪盗身手极好,且隐隐可见有人指挥合围,有条不紊。方才潜伏许久,如今骤然难,人数上又大大占了上风,自己一行显然落了下风。
此处虽然离敦煌城只一步之遥,却并没有人闻声前来救助。这沙漠上的沙盗最是猖獗,就连历代敦煌城主,也不敢正面撄其锋芒,只要不曾在城中劫掠,就随的他们去。来往的客商,也只有自己招募刀客,保护人与财物的安全。然而沙盗却也极少在敦煌城下公然大规模抢劫,这百余人一出现举刀便刺,并不曾劫掠财物,更是奇怪。
文岄一念之间便想的明白,这一行人,绝不是寻常沙盗,而是有人知道了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扮成沙盗的模样来劫持刺杀。文岄忙望向远处的怀蕊,果然见几个沙盗扑向怀蕊所乘的骆驼。
怀蕊孤身在稍远的地方,相救不及,文岄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多想,便把手中断了一半的匕远远投掷出去,正中离她最近的那个人的刀锋,将其击落在地。如此缓了一瞬,得了片刻喘息的时机,文岄立刻扑了过去,护在怀蕊身前,与那几个人缠斗在了一处。
原本合围文岄的几个人,被文岄得了空脱了出去,也呼啸着奔到怀蕊那一边去,一起合攻文岄。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文岄身手虽好,却也难敌如此之众,登时便落了下风,格挡吃力。然而此时避无可避,只有咬牙挺住。
这边文岄无暇他顾,那一边,裴梁处也是左支右绌。方才第一声冷箭射出,裴梁身边的侍从被射落骆驼背,一瞬之间,裴梁便心知不妙,出声示警之后,立刻便护到了离自己最近的董徽的车马边上,揭开帘幕急问,“姑娘可平安”却不曾想,那车中坐着的竟不是董徽,帘幕方开,几枚暗器便打了出来,饶是裴梁躲避迅疾,肩膀上却也中了一枚。车中人顿时飞扑出来,一柄短刀疾刺裴梁,却已不知去向。裴梁心中焦急,然而此时性命攸关,却也无瑕去寻找董徽的去处,只好拼尽全力以图突围。
文岄与裴梁所带的人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最初的慌乱之后,抱定必死的决心,竟慢慢扭转了局势。虽不能反败为胜,却渐渐突破了密不透风的合围局面,再支撑片刻,便能伺机突围。敦煌城主虽素来不过问城外沙盗之事,然而自己一行人的到来,不论是敦煌王宫中的高羽,还是军中文崎的属下皆是知道的,只要有人突围报了讯,立刻便能有人前来救援。那时候,危机自然能够解除。
想到此处,一行人更增了斗志,战斗也更加激烈起来。敦煌月冷,只照的刀剑寒光,有如霜雪。
裴梁苦战,却全然没有想到,董徽此时就身在马车之中。口不能言,只能静静瞧着面前含笑瞧着自己的人。从蓉城到敦煌,董徽一路上皆默默无言,进入大漠之后,身体又有些抱恙,便乘坐了车辆慢慢跟随。方才大漠黄昏,非但怀蕊看的出神,坐在车中的董徽,其实心里也是十二万分的向往沉醉,不由自主地揭起帘子去瞧。
等夕阳西下,董徽长叹了一声回过脸来,就看见一个双眼睛,似乎是笑着瞧着自己,不等自己出声惊呼,伸手一拍,自己便吐不出一个字来。董徽心里一寒,只觉得不妙,果然听见外头刀剑之声,正不知是如何景况,便听见车帘外裴梁一声惊呼,车帘一开,却看见自己脚下暗影里头,忽然射出几道寒光,一个身影忽然窜了出去,与裴梁缠斗在一处。
车帘重又落下,而自己身边的那一双眼睛却还在。自己竟不知,他与刚才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辆车里头的。再也没有人想起这辆车,那车辆微微摆动,却再也不曾揭开。已经入夜,车里并没有点起灯,只是一片漆黑,无边无际的黑色里头,只有那一双眼睛闪着一丝光亮,那光极冷,却莫名叫她觉得,那个人似乎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