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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12)尊中绿醑意中人

探春十载踏莎行 兰露菊英 3314 2024-01-30 14:34

  苏衡淡淡一笑道,“昔人已逝,当日的话,自然也就不忍作数了。,”正说着话,那边可巧乳母抱了隽儿过来。青罗忙接过笑道,“我倒是疏忽了,一家子都在这里呢,如何能平白少了隽儿”说着就抱着隽儿起身走到苏衡跟前去,笑道,“好孩子,快来瞧一瞧舅父。”孩子不过三月却知道什么,倒是苏衡,接过孩子仔细打量着,脸上笑着,眼睛里头的神情却有些晦暗一样。

  苏衡仔细瞧了一会子孩子,轻轻地拍抚着,忽然就望着怀慕道,“这本不是王爷的孩子,王爷念着他是长兄的骨血,多加礼遇也就是了。就算是怜爱不过,养在身边甚至收为嗣子,本来也无不可。却为何抹去了这孩子的身世,只当成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莫不是怕养虎为患,叫他知道了自己父母之事。日后被这孩子反咬一口。只是这骨肉亲情原本就是天生的,就算王爷视如己出,又哪里能真正视王爷如父到时候总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者就有了别的念头。如此留在身边,只怕更是防不胜防。王爷一时的善念留了这个孩子,只怕是留了个心腹大患在身边呢。就算不说这个,到时候王爷有了自己的孩子,一碗水难免要偏些,也伤了兄弟们和气。”

  席上原本欢声笑语,如今却忽然冷了下去。上官隽的身世故事,在座的本是人人都知道,也情知瞒不过苏衡去,却不想他忽然说了这么些话,叫众人都觉得难堪。青罗也不知道苏衡是何意,然而毫无疑问,绝不是什么好意思。青罗闻言一瞬间心里就略过一个念头,怀慕原本就对这个孩子留有防范,就算自己执意要护着,他也不能把他真正当成自己的的孩子来看待。如今被这话一激,只怕这忧虑就更加难以根除了。原本这也理所当然,毕竟隽儿的父亲,和怀慕一辈子为敌的怀思,如今还在他的囚禁下,苟延残喘地活着。而过去所生的事情,也是不会被抹去的。

  苏衡自然不会只为了叫自己这么些人难堪才说了这句话,想必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了,在永靖王府里,又埋下这么一个暗箭,叫怀慕每每瞧着,都要分神费心,卧榻之侧也总不安宁。甚至于有朝一日,这孩子将会成为朝廷和怀慕争斗之间的筹码,成为别人攻击自己的武器,成为自己身边不知道何时就会出窍的一柄利剑。自己既然留下了这个孩子,朝夕相处,也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抚养。她愿意保护他,也知道只有自己才是他唯一可以真正的依靠的人。而不论是他将来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还是最终怀慕或者别的什么人被刺伤,都是自己所不愿意看见的。

  青罗想到此处,心中已经生了怒意怒意,忽然伸手从苏衡的怀里抱过隽儿,走出几步,冷冷瞧着苏衡到,“多劳哥哥费心了。隽儿是谁的孩子,天下人心里自然有数,哥哥再多说也是无益。隽儿既然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保他周全,任何人想要害他,我都不会同意。等哪一日隽儿有了弟妹,我也都会是一样的庇护,不叫人伤了分毫。往后妹妹的孩子,也就不必哥哥再为我操心了。”

  苏衡望着站在自己几步外的青罗,心里忽然生了一丝的恍惚。这样的青罗,是这么的熟悉而又陌生。他在密信里日日听着她的故事,温柔如水的,铿锵有力的,却第一次看见她为了一个孩子,而对自己怒目而视。苏衡忽然在想,如果有一天,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会不会变得更加强大如今为了别人的孩子她都能够对自己冷语相向,到了那一日,她会不会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和这孩子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半壁江山,来和自己殊死搏斗

  苏衡心里升起了一个朦胧而强烈的念头,她是会这样做的。就算她在象征着爱情和婚姻的怀慕,和象征着家族和故土的自己之间难以抉择,一旦有了她的孩子,这个原本摇晃的天平,就永远地倾斜了。她将会把根扎在这片土地里,再也没有动摇。而显而易见的是,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然而不论如何,就算真到了她和自己彻底决裂的那一日,他也必须要把她带回去。带回她本该属于的地方。她是贾探春,本该属于晴朗的北国京城,而不是温润多雨的西疆。当年他送了她走,如今,他牺牲一切,也要再把她带回去。苏衡在那一刻,却又忽然想起了那一阵箫声,心里头觉得一凉,那丝丝缕缕的声音不响亮,却始终萦绕不觉。

  一阵静默之后,秦氏和上官亭等人忙用闲话岔过去,一时众人又都和缓了神色。青罗叫乳母把孩子送了回去,苏衡也没有再说什么。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些醉意,时辰也已经不早。怀慕望了望天上圆月已至中天,便对苏衡笑道,“明日早起还有些公务要办,实在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又嘱咐青罗道,“好生送送你哥哥,明日再见,还有好些话要叙一叙呢。”说着便先出了园子。青罗也已经半醉,只是其余众人就算没有醉意,此时也不便代替她相送苏衡,便也一一告辞。淸琼与苏衡是未婚夫妻,自然更不便单独在一处的,瞧了二人一眼,也默默离去了。

  今日是青罗寿辰,怀蕊亲自接了到落薇台来,身边并没有跟着丫头婆子相随。此时落薇台众人忽然间都走了,连澎涞也回了住处,倒只剩了青罗和苏衡两个人。落薇台上的灯光熄了大半,有些朦胧,泉水倒在月光下依旧清亮如银。苏衡和青罗在台上静默相对,却没有什么话好说。不在人前,那些粉饰太平的话,自然不必说,也不想说了。而彼此真心要说的话,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也都不该说出口。即使无人在侧,也只有留在心里头。

  半晌,怀慕才道,“今日又是四月十五,天上月圆,就连杜鹃花也是一样的。”青罗也抬头望了望,“每月的十五,都是这样的好月。每年的这时节,也都是这样的杜鹃映山,本来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苏衡淡淡笑了笑,青罗这样的话,原本就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然而就算她不愿意承认,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去年的四月十五,不管对于她还是对于自己,都是迥然不同的日子。

  苏衡望着脚下的湖水,锦绣湖的微澜,在月光下银光闪烁,就像是那一夜的定云江水。他知道,她这一生中,只有那一日,最为接近她最想要的自由。而如今她所拥有的生活,尽管看上去风光无限,甚至是如鱼得水,其实也只是戴上看另一种枷锁罢了。他能够看得见她眉宇间若有若无的忧思,那是当日自己带着她飞奔在满月的月光之下的时候所没有的。对于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纵然那时候他觉得十分痛苦,然而分别之后他才知道,那已经是他拥有过的,最为美好满足的时光。

  苏衡在蓉城的住处,被安排在了冬山的雪竹居,离夏山一带颇有些路程。整个园子十分安静,只有月光,给山峦湖水蒙上一层淡淡的银光。青罗觉得有些好笑,说是自己的生辰,叫自己好生歇一歇,到头来所有人都先自己离去了,留下自己和苏衡两个,倒好像是刻意为之一样。青罗将苏衡送到雪竹居,小小一间院落,被千百竿翠竹围绕,分外雅静。早已经安排好了人服侍,里头的陈设,也都已经妥帖。冬山冷寂里头透着这么一点灯烛,也多了几分的暖意。

  青罗并不曾进去,就在门前与苏衡作别。苏衡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到此刻仍旧没有说什么话,连多余的神情也都没有。今日的他,是苏青罗的哥哥,南安王的世子,并不是去年那个带着自己奔逃的子平,也不是那个在怀慕的封王大典上,悄悄与自己想见的人。他神情冷静,礼数周全,甚至带着一丝芒刺。这样的苏衡,叫青罗觉得陌生,却又因为这样的距离叫她觉得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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