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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7)樽中有酒且酬春

探春十载踏莎行 兰露菊英 3247 2024-01-30 14:34

  葛氏身边的大丫头便是绫玉和绫绡,绫绡是葛氏从家里带过来的,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刚进王府的时候多有人欺负,日子久了就成了闷葫芦,也不吱声儿。这一个绫玉是王府里拨给葛氏使唤的,平时也不见得怎样,如今忽然说话这样爽快利落,竟于秦氏当场争辩起来,倒是叫众人心惊。秦氏一时气的糊涂了,竟也没能阻止她,绫玉便又接着道,“婉主子细想想,我们奶奶自燕姨娘有了身孕以来,哪一点不曾上心日日嘘寒问暖地守在跟前,自己身子不爽快,还放不下心操持,府里送了有了什么好的,都吩咐给这边送来。隔两日便往太妃那里去听经,还不是因为姨娘被禁足不能出门,奶奶便要替了姨娘为了这孩子多多积德就是今日不在,是一样的缘故,和太妃郑姨娘说起这生养调理的事情,只恨自己不懂,才要多问问,这才耽搁了日子。说起我们奶奶对燕姨娘的心,真是天地可表,亲姐妹也不过就是如此了。旁人若还要歪派了她,我日日见着我们奶奶操心费神,可不能坐视不理。若说燕姨娘是因为什么不好了,绫玉还要问一问婉主子呢,婉主子操持着家里的厨房管着一应起居,可是给姨娘吃错了什么东西,或是用坏了什么药,如今倒来说我们奶奶”

  听到此处,秦氏已被气的倒仰,伸手便指着绫玉,手指不住地抖,却说不出话来,绫玉却还笑道,“婉主子怎么如此激动,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又不知如何辩驳,就只好做出这种盛怒的样子来呢。”秦氏自闺阁中便是养尊处优的,纵然在王府中屈居柳氏、安氏之下,众人对她也都恭敬,这些日子管家,更是人人对她都是笑容以对,何曾被一个丫头指着鼻子骂过此时再也忍不住,便腾地站了起来,抬手便要往绫玉面上挥过去。秦氏的动作已经极快,一边的郑氏和董氏要拦已是来不及,只听得一声脆响,绫玉已经摔在地下,秦氏的手却还在半空中不曾落下。众人一怔,只见一边病歪歪的葛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也是伸手就打,瞧着绫玉捂着的面颊,不过这么刹那,已是红肿了一片,可见方才葛氏下手厉害。

  秦氏突然见如此变故,也是有些惊讶,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便假作什么也不曾有过一般缩回了手,也不去看地下一脸委屈几欲落泪的绫玉,略略整了整仪容便又端然坐下,脸上的盛怒已经褪去,又是满面平和神色。秦氏也并不理会起身打人的葛氏,却转而对默然无语冷眼旁观的安氏轻轻笑道,“云姐姐往日里就是让大奶奶如此教导丫头奴才的我不过碍着职责白说了两句话,这蹄子倒敢指着鼻骂我了。大奶奶原本是个年轻主子,不知事冲撞了也就罢了。姐姐当了这么多年的家,自然比妹妹更清楚这府里的规矩,论起这做奴才的规矩,想来满府里再没有人比姐姐更清楚明白了的。怎么大奶奶进了门这么几年,姐姐也没能调教得好,倒叫这么一个丫头,在这么些主子跟前就敢指手画脚,十分不成个规矩。若是说出去,岂不是说我们王府的丫头,都不成个体统今日是在主子们面前咆哮放肆,明日里,那些偷鸡摸狗勾引主上的事情,也就未必做不出来了。姐姐当着家,这里头的厉害不会不知道,却怎么自己儿子媳妇屋里的人也不管上一管这里头的缘故,还请姐姐给妹妹说一说。”

  安氏见秦氏指着说自己和翎燕都是个丫头,勾引主上才爬到了今日的位置,却也并不动怒,也不答话,仍旧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样子,只作没有听见。陈姨娘虽然也是个丫头,却是上官亭府里送进来的,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勾引。倒是一边的郑氏听了秦氏的话红了脸,神色间有颇为窘迫的样子。郑氏昔年被上官启收作姨娘,其实当日众人皆是有些意外的。封氏当家的时候,上官启不过是稚弱幼子,郑氏和安氏都是极小就跟着服侍的。封氏为人,最恨丫头狐媚惑主,所以拣选的丫头,都是容色中上性子和顺的,并没有绝艳之人在左右伺候,唯恐出了什么乱子。上官启娶了柳芳宜之前,屋里也十分清净,并无一般人家所谓通房丫头一说。安氏后来做了姨娘,乃是因为生养了怀思,纵然是这样,封氏也还对她颇有些诟病。

  郑氏彼时年岁依然不小,却一直在上官启的书房中伺候笔墨,并没有按着家里的例放出去配人。原有人猜测上官启是要把她和安氏一般收房做了姨娘,却不想几年之间毫无动静,只如寻常主仆一般,那些猜测的人也就放下了心思。然而又过了几年,上官启却忽然把早已过了适嫁妙龄的郑氏迎进来做了姨娘,众人便又以为是和安氏一般珠胎暗结,却不想毫无消息,过了两年之后,才有了怀蓉。所以当日众说纷纭,便又说郑氏亦是狐媚之人,才引得上官启如此,连封氏也知道了此事,心中也是个结。后来郑氏一直如往常一般平稳安静,并不曾有什么举动,到怀蓉出世,幼年便送去跟着封氏,幸而怀蓉倒是颇得封氏的心意,这封氏对郑氏不喜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些,却也始终不曾真正注目关怀。

  其实郑氏这些年处事低调,待人接物俱是平淡祥和,与安氏大大不同。王府里的下人们虽然都是拜高踩低,对她从没有什么敬畏恭敬,甚至于为了讨安氏的好儿,对她明里暗里颇有些欺凌践踏。然而也正因为这一种避世离居、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少了许多背地里的闲话。日子久了,春绿庭又渐渐开了新的花朵儿,彼此争奇斗艳,年轻娇艳热闹得很,众人也就忘了她和安氏一样,原本是服侍上官启的丫头,只当做春绿庭当中最寻常不过,叫人忘却的明日黄花了。甚至于有些暗地里被安氏打压的丫头婆子还要说上一句性子和婉,为人比安氏要好得多了。所以其实关于郑氏那些闲言闲语,除了初初嫁与上官启的时候,早已多年没有什么人说过,一来是为人清淡,二来也实在是无人关心她的事情。然而郑氏心中,对于说起这些话其实也甚是敏感,却又总也不如安氏那般能处之泰然,每每说起,分明不是说自己,却也总要脸红难堪。

  此时众人都知道秦氏说的是安氏,心思自然都不在她上头,也就无人察觉她的难堪替她解围,唯有一个怀蓉瞧见了,心中对秦氏便暗暗恼怒起来。这些年安氏和秦氏之间这样的口角几乎日日都有,却每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叫自己的母亲面上难堪,心里难受。秦氏虽是为了打压安氏的气焰,和自己母女本没有什么心病,甚至可以算是一条心的,然而她骄纵泼辣惯了,却也从不顾及母亲的感受。母亲是个和软性子,既然不与处处针对自己的安氏计较争竞,自然也不会对这无心的秦氏如何,然而自己每回在一边瞧着,总是可怜母亲,在这东风西风之间,无辜做了漂浮无根的枯草。所以怀蓉心里虽然恨着安氏,对秦氏却也没有什么好感,虽然不说是一丘之貉,也终究不过是天下老鸹一般黑罢了。

  这边怀蓉和郑氏各自怀着心思,那边安氏还没有说什么,葛氏忽然走上前几步,就在秦氏跟前跪下了。众人都是一惊,葛氏虽是晚辈,却是王府里的大奶奶,与侧室的秦氏终究是不同,平日里从没有如此行过礼,何况她自恃身份,对秦氏也并没有什么恭敬的意思。如今她却楚楚可怜地跪在那里,身影孱弱,几乎看的见簌簌抖的样子,丝毫不见往日的明艳样子,只有一双眼睛里头仍旧水光盈盈的,叫人觉得是被狂风摧折的芍药花,花朵连同枝蔓都枯萎了,唯有隐隐一丝暗香,仍旧是当初的模样。最为惊异的自然是秦氏,方才见她本是纵容身边的绫玉对自己言语无状,借着丫头口无遮拦,把要给自己加上的罪名就当着众人说出来,忽然又起身抽了绫玉一个耳光,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如今却又忽然在自己跟前这样起来,倒像是自己欺侮了她去一般,如今这样,里头的人也就罢了,被外头不明就里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是自己逼了她,把一个病怏怏的人弄到了如此可怜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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