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梵华的话,薄延一笑,他的袖子宽大,将梵华的手遮了个严实,旁人瞧不见袖中风光,他便也握住她的手,轻声告诫道:“再不可随便叫美人。”
“我已叫了几年,怎不见薄薄教训?美人都没说什么,只薄薄一人奇怪,不许我叫美人。”梵华哼了一声,却伸长了脖子朝前头死命地张望,脚尖垫得老高。
薄延一贯是笑面迎人,从不计较的,却不知为何只在“美人”二字上较真,辛苦忍笑。见梵华张望,便随口一问:“瞧什么?”
“那个谁啊,聂子陵啊!美人在做好事耽搁着就算了,聂子陵怎么也不回来?他说要学了东兴的菜式糕点回来给我做的!御厨说东兴的糕点比美人皇宫里头的精致多了,我想瞧瞧是怎么个精致法呀?”梵华毫不避讳地和盘托出。
薄延的脸冷下来,几盘糕点就能骗走的小东西!他真想甩开她的手,让她跌个仰八叉,但她丝毫不觉他在横眉冷对,倒闹得他无趣之极。
太后不在,二王爷君越是一众等候圣驾之人中最为尊贵的,已等了快两个时辰,仍旧不见龙撵,他便一甩袖子走到薄延跟前,问道:“薄相,皇兄到哪儿了?让一群老臣在此苦等,这寒冬腊月的,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
一母所生,君越这张脸与君执有五分相像,可就是这五分之别,让他的美貌远不及君执精致,眉宇间浮躁得很。
人人都知晓薄延是大帝的新宠,诸事问询太后尚且不知,薄延却知晓个七七八八,也难怪民间皆道薄相为大帝男宠亲密无双。
薄延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既然君越问询,他便笑答:“二王爷有所不知,大帝于行宫休养了三年,此番回长安,百姓们夹道相迎,民间对大帝的景仰比这漫天雪花还要浩大,大帝如何能弃民不顾呢,免不了寒暄停滞……臣等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然该等。二王爷您说呢?”
搬出百姓来压他!君越脸都气黑了,身为皇族贵胄大帝亲弟,若是他再闹下去,岂非成了他不懂事?君越又是一甩袖子,哼道:“自然!皇兄操劳国事,本王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薄延点头微笑,神色如常,心里却是叹息了一声。大帝从来傲慢,这天寒地冻的,他会有空跟百姓一个个寒暄?圣颜岂是草民能轻易窥探的?这家国大事全满足了大帝一人的私欲,让一群老臣等得面色发青身子发抖,却还不敢擅离一步。作孽。
……
龙撵虽大,可颠颠簸簸,冷风也会时而从窗口灌进来,行不轨之事也并不方便。君执怕她冻着,又将一旁的锦被扯过,将他们两人都裹在了里面。
百里婧见他当真敢做,她却不愿陪他了,她越是不肯,君执越是不放,他把那些恨意和恼意都发泄在床笫之上,她越是躲,他越要扳过她的身体让她直面他的目光。
“你……别……”百里婧难耐地呵斥,想踹开他,无用,她的力气比不上他。
“你无耻!”她骂他,无用,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装聋作哑。
君执的武功极高,内力绵长,他无耻惯了,他曾这般做过,她很喜欢,这会儿清醒着却还排斥,可见口是心非,他原谅她的口是心非。
他真是不辜负暴虐的名声,继续锲而不舍,百里婧起初还能反抗,还能对他拳打脚踢,到后来真没了力气,只能抱着他,被他折腾得动弹不得,一切声响皆被他吞入腹中。
龙撵本就滚动不止,里面的声响再大,经由君执一遮掩,能听出端倪的不过就只有桂九等近侍,他们一路上也见了太多,早已面不改色。
君执见她乖顺,这才满意,抱起她,找出空来问她:“婧儿,许多人在等着迎接朕回宫,你是想快点完了让他们见见朕,还是想一路下去,让他们去等个够?”
古来只有暴君如此荒淫,也只有妖妃如此放荡,百里婧平生仅见不过他一个暴君,她心里的恨意却让她想做妖妃!她不管什么江山社稷帝国大业,她想要毁了身上这个男人,她要将他毁个干净!
她迷离着双目,吻住君执的唇,间或答:“不准见他们,爱我,就陪我。”
君执早料到她会这样作答,他还要哄她,笑问:“要我?”
“要。”她答得干脆。
“爱我?”他追问。
百里婧更干脆:“不爱!”
君执冷冷一笑,将她抵在了车壁上,那双黑眸寒波生烟般冰冷暗沉,咬牙切齿道:“不爱我没关系,你爱别的也是一样。”
“咳,陛下,快到城门了。薄相已派人前来问询……”桂九在外轻声提醒了一句。
君执的喝声自龙撵内传出:“朕还有事未办妥,让他们等!”
“你是个无耻的昏君!”百里婧泪水涟涟。
君执爽快地答道:“是,我无耻,我昏庸,我残暴,就愿意与你亲密无间,就愿意跟你荒淫到老到死……”
百里婧再次被他的话堵得严严实实的,无论身体、言语,任何手段她都无法挣脱他,她这才知道从前的自己有多天真,什么病秧子墨问,什么谦谦君子气质出尘,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专制、强势、霸道、掠夺,就算有十个她,也一准被吃得渣都不剩。他还真是仁慈,肯陪她荒淫到老到死。
大帝要办大事,城东朝华门却渐渐瞧得见了,护送龙撵的黑甲军将领无法,只得道:“绕道走!大帝经久未回长安,不舍河山壮丽,且绕城一周,再回朝华门!”
岂止是西秦大帝,他的那些个臣子、奴才也没一个像样的,个个卑鄙无耻,说谎话不眨眼睛,连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闺房之事,他们也可寻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信口开河。
待大帝巡视完了诸多城门,再回到东面朝华门时,那些老臣已经有瑟瑟发抖的了,不仅他们,连梵华火性的身子也有点哆嗦了,悄悄往薄延身上靠,捏他的手埋怨道:“薄薄,大美人到底做什么好事啊要这么久?他再不回来,我要饿死了!我要吃雪粉团子了!嗷呜,好饿……”
薄延眼皮一跳,握着她的手替她暖了暖。人多眼杂,他不好抱她,她也一早忘了是要来迎聂子陵讨好吃的,任他怎么阻拦都不肯放弃,这会儿冷了饿了又埋怨。偏她抱怨那人是九五之尊,她埋怨谁他都有法子治他,却只那人治不得。
“再等等,回去让厨子给你做好吃的,半途而废不好,要有耐性。”薄延劝慰道。
梵华不是胡闹的性子,也从不爱黏人,难得肯依着他,却追问不休:“我要吃东兴的糕点,聂子陵做的!有吧?有吧?”
薄延头疼,敲醒她:“聂子陵还在东兴未归。待见了陛下,不可此般追问。知道吗?恩,记得不准与陛下说话,今日之内,不许说。”
梵华快被他气死了,甩开他的手:“老薄薄,你怎么这么烦?!我和大美人好久没见了,为什么不能和他说话!还有聂子陵,大美人都回来了,他还呆在东兴干什么?!你天天这样烦啊烦,吵死了,又不准我吃饭,我要回美人村了!”
“你……”薄延语塞,他真是把她惯坏了,为了吃的跟他这样翻脸,要不是他借故将聂子陵支走,她恐怕都要住进聂府了!他全是为了她好,大帝在路上为何耽搁他最清楚,她一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子去招惹他,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端来,为今之计,该是离那个男人有多远就离多远。暴君成了昏君,身边再跟个苏妲己似的宠妃,轮得到她一个小毛孩子说话?
薄延怒上心头,招呼道:“仇五,带她回去。”
他本是怒意冲冲的,仇五为难,看看薄延又望望梵华圆睁的杏眼,试探着问道:“去……去哪?”
一片雪落在梵华的眼睫毛上,瞬间化成了水,整个人就一张脸小小的,其余地方……薄延叹了口气,皱紧眉扭开头:“带她去醉仙楼吃糕点,又甜又软糯的珍珠丸子。”
仇五忍俊不禁,冲梵华示意:“小猫,走吧!”
梵华大摇大摆地跟他走了,回头冲薄延做鬼脸:“就知道你不敢饿死我,老薄薄!等我吃饱了再来看大美人!”
她跑得极快,脚踝上绑着的铃铛叮铃作响,那声音听在薄延耳中,便知晓她已离了多远。多少人都不敢走开,只梵华一人敢,众人也不过见她年幼,不肯计较,咳,更多的是看在薄延的面子上,不大敢斤斤计较。权臣弄政,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剩他一人了,薄延将袖中的手握了握,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好似方才不曾有过失态。回避退让的开道声已渐渐近了,可知圣驾已到了朝华门。
“各位大人,可准备迎接圣驾了。”薄延在风雪中开口道,又急又大的冷风吹过老臣们的身子,好多人都睁不开眼了。
不消一会儿,龙撵出现在前方,车辙碾压过雪地,马蹄声四平八稳地哒哒而来。
巡游长安城一周,做尽了出格之事,龙撵内,百里婧缩在君执怀中,已是浑身绵软毫无气力,连跟他争执的精神都没了。她的衣衫都已被他毁去,唯一能逼风寒的不过那床锦被,君执连人带被将她抱住,吻着她的唇角笑问:“累了?睡会儿?”
百里婧没睁眼,只是冷笑:“你最好看住我,不然见了你的臣子,你会颜面尽失。我可什么都不在乎。”
她在警告他。
君执却满意得很,她肯跟他说话,已比对他不理不睬好得太多,他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哄她睡:“你要闹,尽管闹,寡人尚且不在乎,他们敢如何?”
百里婧冷哼,不搭理他。君执贴着她的耳边轻哄:“要是睡醒了又想胡闹,寡人再陪你绕城一周,恩?敢吗?”
百里婧身子一颤,埋首在他怀中,不肯再答一句。君执面露笑意,将锦被包裹得紧了些,任她睡去。
“陛下,二皇子携薄相、薄阁老、国舅爷等恭迎圣驾!”
外间有人通传。
照理说,让一群朝臣顶着风雪等了这么久,快冻死了,九五之尊怎么也该下龙撵走两步,与他们寒暄数年未见的情深厚意。
可怀中人偏就是偎得紧紧的,不肯松开他的腰,君执知晓她的心思,等着他被臣子唾弃呢,她看他是要做昏君还是要与朝臣叙旧。
君执一笑,掀开帘子,寒波生烟般的眸子扫过不远处跪倒一片的朝臣,对外间的桂九道:“告诉各位爱卿,皇后娘娘旅途疲惫,已歇下了,莫吵醒了她,且省了朝拜,等明日早朝时再来行礼吧。”
皇后娘娘?桂九咽了咽喉中唾沫,闷闷地答了一声“奴才领旨”。
肩膀上一痛,怀中人咬了他一口,君执笑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宠物:“明白,寡人明白你不稀罕做什么皇后娘娘,但寡人想让你知道,天下美人,虽则如云,皆匪我思存,寡人只愿与你绕城一周又一周……”
他如此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百里婧不理他,彻底没了声音。
桂九出列,对着一众跪倒的朝臣复述了圣旨,“诸位大人,陛下道皇后娘娘旅途疲惫,已歇下了,望各位大人轻言轻语,莫要惊扰了凤驾,今日且省了朝拜,待明日早朝再来行礼吧。”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人人面面相觑,大帝不曾举行封后大典,那位准白鹿娘娘还养在慈宁宫,何来的皇后娘娘?
群臣们望着龙撵一点一点驶近,想从那垂下的帘子窥探里面的情形,想望一望陛下口中的皇后娘娘是何许人也。
只薄延无动于衷,面色丝毫不改,御前侍卫统领袁出蹙起眉头,悄声问薄延道:“薄相大人,那位皇后娘娘莫不是……”
薄延轻轻一笑:“陛下说她是谁,她便是谁,袁统领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