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晓审视父亲,他是顾家军最高指挥官,是东艾国当今政坛最具影响力的几个杰出人物之一。
他是优秀的,同时,他也是专横的二。
权力赋予了他专横的资本鸹。
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坐三十几年,令出如山,无人敢违逆。
对于这个男人,她既有爱戴,更有恨意――恨他无情无义,对于自己的孩子,毫无感情。
曾经一度,她觉得父亲是一个与感情绝缘的男人。
后来,她知道了父亲一些秘密,那是以前偶然间听到父亲和他妻子争吵才知道的,才知道原来他也曾深爱过一个女人。
她还知道,父亲是一个敢做敢为敢承认的人。
为什么现在他会如此反问?
“赖账从来不是您身上特有的品质!”
顾晓冷静的说,隐约带了一点讥讽意味。
顾震想了想,吐出一团烟,那深沉的眼,迷离在那烟气里,显得变幻莫测。
他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顾单,似明白了什么:
“你指的是给小单注射RE物质这件事是不是?”
顾晓的心,莫名颤了颤,心痛父亲的语气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人命在他眼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她真是不懂他,现在是法制社会,权力再高,也没能视人命如草芥,可他呢……
他捏了一下眉心,像是在考虑,斟酌要不要说似的。
好一会儿,他抬起了头:
“小单从娘胎里带来了一种先天性的疾病。
“大夫说了,可能活不过十二岁。
“唯一的治疗方式是每年注射RE一次。
“连续注射几年,看能不能刺激他体内的抗体生长。
“当然,我知道,这样的注射对其伤害本身是很大的。但为了能让他活命,活马当成死马医是必须的做法。
“要不要注射这件事,我考虑了几个月,最后还是接受了医生的建议。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小单的主治医师Johe了解情况。电话是……”
他飞快的报出了电话号码,然后,吐出一团烟:
“Johe那边有小单从小到大所有的病情跟踪记录。”
恨意一下被冻结,顾晓呆了,久久说不出话,更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这样一种说法。
这个说法,完全逆转了她长久以来的认知。
她呆呆的看了一眼同样感到意外的顾单一眼。
“爸……这事,这事,您从来没跟我说过……”
她的声音在发颤,因为她清楚,父亲没有撒谎的习惯。
“没必要说!”
他沉沉的回答。
她死死的盯着问:
“您这是故意让我误会的?”
“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你想误会那是你的事……”
父亲从来不是那种愿意解释的人。
这一点,她了解。
“小单的身体,估计还得打一两年的RE物质,然后再进行全面的调理。今天,你们母子俩都在,我想我该跟你们说一说明白了。
“还有你,小单,你也已经长大,以后这种逃跑的戏码别再给我上演。我说服竺国的严上将,让你进入他们的军事学院,可托了不少关系的……
“小单,你是男孩子,学会独立,是必须的。你妈未婚生你,我隔开你们。是不想让你耽误了她的前程。
“你别这么死死盯着我……好吧,我承认我也有私心。为了家族的名誉着想。这样做也是必须的。”
顾震沉沉的陈述,在袅袅白烟气,声音平稳:
“知道小单是霍启航的儿子,也是这几年的事。
“没有爆光这件事,是不想和霍家结这门姻
tang亲。
“霍顾两家的恩怨,摆在那里。你奶奶不许。也是我看不顺眼霍长安。更因为我知道霍启航一心一意喜欢着你的好朋友。
“再有,霍启航不会稀罕小单这个儿子。
“有种出种,你看看霍长安对他儿子的态度,就能明白了。
“我一直认为:就算私生子事件爆光,他也未见得会娶你,娶了也不可能真心待你好。
“既然如此,不让他知道与你反而是件好事。这样一来,这个孩子,就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事情不会复杂化。
“晓晓,那郢比较合适你……这个人沉稳,重要的是,他喜欢你……
“女人要是得不到男人的心,有个名份,没意思。
“就好像季如夕,还有顾家现在这个所谓的顾夫人……都活的光鲜,实则可怜。
“晓晓,找个知道疼你的男人过日子,比较实在,你懂么?”
顾晓的鼻子一下子酸了,酸到几乎落泪:原来父亲曾经有替她设想过的。
“爸!”
她低叫了一句。
顾震摆摆手:“那郢不在乎过去那点事。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吧!至于小单……”
他又看了看这个长得越来越像霍启航的外孙:
“他会有他自己的人生。会活的很好。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顾单比你聪明,比你能干……这孩子,只要好好雕琢,将来必成大器。
“放心,我会让人好好磨练他,教导他。
“再一个十年,必有作为。
“你不必管他,只要管好自己。
“晓晓,你才三十一岁,好好的再结婚生子,以后还是可以很幸福的……爸希望你能幸福,你是爸膝下唯一的女儿。
“当然,幸福也是有前提的:你得放开过去。
“别再钻牛角尖,抱着以前不放,很傻也很蠢。少女式的单恋,也该终结了。这么多年部队的磨练,你也该学会怎么保护自己了。
“长大,有时得付一些代价!”
“爸!”
她的声音哽咽。
他又挥挥手:
“我知道你已经完全长大了,爸在感情上也是一个失败的人,本来是不该多管你的婚事。可你是一个死心眼的孩子,要是我不管你,你会抱着过去老死。我让你奶奶说服订亲嫁那郢,是我最后一次干涉你的私生活。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
顾震突然掐灭了雪茄,站起,来到顾晓面前,一脸的严肃认真:
“现在给我说说看,钟缇没死是什么意思?”
顾晓一时没能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喉咙,轻轻接上了话:
“我……我也是刚刚才听说:佟家的五小姐佟漾,就是钟缇整容整的。并不是真正的佟漾……霍长安现在已经知道佟漾是钟缇,正要和季如夕离婚……这件事,只怕迟早会爆出来……”
这是她来之前,无意间听霍长安和霍启航说话时听到的。她当时就呆了好一会儿。
顾震皱了一下讶异的眉,沉默良久,才反问道:
“哦,是吗?”
他缓缓转身,去泡了一杯茶,端在手上,面朝窗外,吹着:
“霍启航是不是和宁敏分手了?”
“嗯!”
她点头,想了想,觉得今天父亲这边挺能挖出事来的,不由得脱口问出了那些藏在心头的疑惑:
“爸,七年前,第一大酒店里发生的事,是您安排的对吧……”
顾震不说,身形一动不动,如石雕似的。
“只是事后出了岔子,你才让韩婧顶包的是不是?”
顾震低头,喝起了茶。
“敏敏生孩子时,你让我接近敏敏,把她引到崦市待产,让我给她介绍妇产医生,为的就是想要偷盗她的孩子对不对?”
顾震放下了茶杯,转
身,一脸的若有所思,就是不接话。
“爸,你控制着韩婧,暗中监视着佟庭烽,你用晚晚的孩子换了韩婧的孩子,为的还朝一日,在必要的时候,利用晚晚来引发霍启航和佟庭烽的战争是不是?”
顾震绕回了办公室桌后,坐下。
“您做这么多,就是在等一个彻底搬倒霍家的机会是不是?”
顾震用手靠到了办公椅上,挥了挥手:
“下去吧!这些事,不是你该参予的事……”
“爸!”
“出去!”
这一喝,声音一下冰冷,带足了命令的色彩。
顾晓一咬牙,情知是再也问不出话来了,只得带着儿子转身离开。
书房内只剩下他独自一人,静到只能听到挂钟那滴嗒走动的声音。
他沉沉思量了好一会儿,拨通了一个电话,很快那边接过。
“大哥,有事?”
是顾靖。
顾震靠在办公椅上:“你瞒了我很多事!”
他淡淡的陈述,咬字有力。
顾靖轻笑,似在伸懒腰,一派愉悦闲适之态:
“你指的是什么?”
“霍长安要和季如夕离婚了是不是?”
“大哥的消息挺快!”
“佟漾是钟缇,你倒是瞒得我好紧……”
顾震冷冷说。
“这事,妈知道,是妈不让我告诉你的……哥,为了一个女人,你还想和我翻脸么?”
“哼,现在你拳头硬了,当然不怕跟我翻脸。”
他冷淡的接道。
顾靖说:
“大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的是我们顾家好……”
“顺便把你心心念念想了几十年的女人弄到手是不是?”
“大哥是了解我的!这一向是我的夙愿。多少年没变!”
“你觉得妈能接受霍家的下堂妇成为我们顾家的媳妇么?”
“这个,你放心,只要如夕肯嫁,我就有法子让妈笑眯眯的喝媳妇茶……”
那语气,真是自信的可以。
这个孩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弟了,他的盘算,现在,比他还要大。
“我给你一个忠告……”
“请说!”
“小心别在女人身上栽跟斗!季如夕不是一般女人。”
顾靖静默了一下:
“多谢提醒!她要是一般女人,我就不会喜欢这么多年。芩芩她妈死后我没有再娶,等着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哥,你该祝福我的……”
“等真到了那天再说。”
顾震淡寡的结束这个话题:
“另外有一件事,我得问你一下,你得如实的回答我!”
“说!”
“佟耀桦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为什么这么认为?”
“常欢生子是你怂恿的。佟耀桦生前一直在查霍长乐之死的真相,之后,他在去崦市见常欢途中被狙击手击毙。死于车祸。你让我不怀疑你都难……”
“要是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但愿不是你!”
“哈,大哥,如果是我,你想怎样?学霍长安,大义灭亲么?”
顾震和佟耀桦曾是好朋友。
顾震不说话。
“大哥,佟耀桦不是我弄死的……虽然,咱家小妹因为嫁不成佟耀桦醉酒死在了醉驾,可我不会把这事怪到佟耀桦头上的。你别多想了。一起联手让霍家下台才是咱兄弟俩的正事……到时,你做首相,我为副首相,好好出一出这些年受的那些怨气……你等着,这一次,我们能让霍家栽了以后
,再也爬不起来……包括佟庭烽在内……”
顾靖笑的很轻快,似乎一切皆胜券在握。
顾震又和顾靖聊了几句,挂下了电话,因为秘书走了进来说:“一号线有琼城首相府的电话,是霍老夫人的亲自打来的……给你接进来么?”
他坐的笔直,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
秘书出去,把电话接了进来,顾震拿起了电话筒:
“小顾是不是?”
阮一瑕在那边问着,显得亲切。
“是,霍老夫人有什么指示的?”
这个女人通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什么时候来琼城一趟,我们或者应该坐到一起,商量一下有启航和令千金的事。令千金给启航生了一个儿子这事,小顾怎么从来都没来跟我和霍老说,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霍家才知道。这事算来是我们霍家失礼了……”
顾震听明白,这个精明的女人,稳不住她儿子,开始拿她孙子做起文章来了……
“要不这样吧,明后天,我就带启航过来,好好把这件事解决了……”
“不知道霍家想怎样解决这件事?”
顾震淡淡的问。
“让他们结婚吧……”
阮一瑕语重心长的劝着:
“小顾,霍顾两家,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冤家易解不易结。为了年轻一辈们,咱们两家别再斗下去了……损敌一千,自折五佰,实在没什么意思……一桩婚事,结两姓之好。东艾兴盛,国民之福,你觉得……”
顾震久久没有说话……
女儿哀哀的脸孔,孙子坚忍的小大人的模样,在面前晃悠。
二
彼时,顾靖挂下电话,走进房间时,看到季如夕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脸上还有泪痕,这个坚强的女人,还在为霍长安伤心……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伤心。
他取了一条薄毯,往她身上盖上去,静静的坐在边上等着,脑海浮现了种种有关她和他曾经走过的那些光阴。
从小到大的交情,这三十年淡淡的君子之交,他很耐心的扮演着一个守护者。
每个人心底,都有那样一个能让自己虔诚对待的人,而她就是他的心尖人。
只是当季家有难时,他在国外,由于太过于年轻,手上又没有可以倚仗的权力,而令他没有在最美好的时光里,拥有了她。
这一等,居然是三十二年。
人生走了大半,蓦然回首,她还在他心里,长久的占据着。
这一次,他想他会得偿所愿的。
他把手机铃声调到了振铃,生怕吵到了她,却在调完之后,看到有电话进来,他悄悄退了出去,是季如商。
没有马上接电话,他进了书房,关上了门,才接通:
“什么事?”
“我要见你!”
“你现在这种身份,我还能和你见面吗?”
她和霍长乐,都被霍长安关押着,直到昨天才被霍老夫人放出来,现正处于半看禁状态。
“我不管。这件事,你得替我摆平!他们在查我!”
“我知道,查的很仔细!”
霍长安这一次是下了狠心的。
“所以我才让你想法子保我!我要是真出了事,一定拖上你……我能让你一辈子得不到季如夕……”
顾靖冷笑。
“你别不信……
“你做的那点事,我现在调查的很清楚。
“如夕的亲生儿子就是被你调的包……给我接生的医生,原来是你精心安排的……孤儿院里的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是你让人弄死的……
“啧啧啧,多有趣的一件事……
“呵,她要是知道你是这种人,你说她得有多伤心。
“这么多年,她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一般的信任。就算政治立场不同
,可交情却是日渐深厚。
“借用现在流行的一个词,你是她的男闺蜜……被自己的男闺蜜背叛,她得有多痛苦……”
季如商笑的阴冷。
这让人想到了一个词:最毒妇人心。
顾靖面色冰冷,狠狠的扯着桌面上盆栽里开的正艳的一朵花:
“你要是敢在如夕面前乱说话,我就能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放心,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保我,我就能保你。我干的事要是一一曝光,你派人狙击我的人这件事,也会随之曝光。咱们是半斤八两。顾靖,你要是想得到那个位置,那就必须保护季家的利益,保护我的利益,季家要真出事,你这下半辈子想和我姐风花雪月,那就是痴心妄想……”
顾靖将一团花瓣狠狠捏在手心,忽扯出了一抹笑,阴嗖嗖的:
“也许你已经活够了。”
“想杀人灭口么?来呀,我不怕的,我说了,我一出事,你也会跟着倒霉。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不想功亏一溃的话,大可以放马过来!”
声音够狠。
顾靖想,这个女人,真是活腻了:
“我用你儿子的命,买你一死,你觉得这买卖划算么?”
那边,季如商一下没了声音,半天,她才轻轻一笑回了一句:
“你要是动了霍启航,你觉得你和我姐还能过得下去么?”
“有件事,我可能忘了跟你说了……”
“……”
“其实,霍启航根本就不是你儿子,这事,阿夕已经知道。他是钟缇的儿子!”
“这不可能!”
那边沉寂了好一会儿后,惊爆出这么一句。
顾靖轻笑,语带自信:
“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季如商,你的亲生儿子一直在我手上,现在正活的快活如意,且已经结婚生子。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发个邮件,将那孩子这三十二年的生活经历让你看个清楚明白。还能安排你见到那个孩子,到时你再决定要不要来跟我做这个交易……看看是你死好,还是他死比较有趣……”
他没等她反应过来,挂断,冷笑浮现在他脸上……
季如商,想跟我斗,你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我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