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一个人抵在马车前,前后左右都是杀不尽的匪徒。≯>
手中的精钢阔剑也砍出了无数缺口。
他身后是小姐,还有三夫人。
如果他放弃了、退了,或许明天他、司徒景炎还有两位公子都不会死,但女眷落入了匪窝····
他不知道身上负了多少伤,虎口也一直流着血,几乎快握不住剑。
但他,必须战下去,半个时辰在乱斗中他以及带着一个手下突了出去,让他去巨野报信,只要两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鸡鸣,巨野城门开手下便能入城传信,巨野就会遣兵来支援。
但两个时辰,他还能支撑的住么?
他回头,看见小千金一脸清泪、看到三夫人呜咽不能语。
又是一刀当胸捅来,他咬了咬舌头,用血味提了提神,反手一剑劈出。
惨叫,血溅了他一脸。
他来不及抹。
也没气力抹。
因为更多的刀刃攒到了他身前。
挥剑。
“来吧,战个痛快!”他咆哮,剑气也被他催发到临界之上的极致!霜白的剑光从精钢剑体延展出一两尺余。王三提起最后一口血勇之气,长剑肆意而舞,剑光所过,便是一片匪众如秋草一般被斩倒。
“剑罡···”站在围猎的喽啰后的刘麻子看着此刻王三手中那道银白如凝实的剑光,心有余悸。
---所幸,这老小子是到现在才爆发命力,竟将剑气推演到了剑罡,要是之前与自己相斗之时爆发剑罡,自己还不得非死即伤?
“土猴”何七趁着那中年剑客王三深陷重围、神感不及,仗着轻巧微妙的身法摸进了马车里。
果然——
美艳贵气的妇人抱着稚嫩的衣着华丽的小女孩儿正缩在车内。
三夫人惊慌的将女儿眷护在怀中,惊惧的盯着眼前这个闯入的猥琐男子。
何七舔了舔嘴唇,眼前的贵妇人在他前半生的斥候生涯中容颜之美、气质之高贵也属仅见!
如此美眷,如此美眷····
何七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两只小眼直直盯着这美妇人慌乱之中胸前露出的一些如雪丰腴。
“别过来,你别过来。”三夫人从枕榻上摸出一只锋利匕刃指着何七。
何七阴阴一笑,抬手将三夫人手中匕刃叮叮当当的打落在一边,猱身扑压了上去,边狞笑道:“猎物在前,怎能放过?”
“不许碰我娘亲!”何七突然感到腹部右侧一阵剧疼,急是捂住伤处退出两步,才看见那个抱着小白狗儿的小女孩儿抓着匕首,方才正是匕刃划破了他的腹下,而幸好小女孩儿年幼少力,只是伤了他的皮肉,并没真个儿刺进去。
何七脸上生起狰狞之色,抬手一掌甩去,只将小女孩儿打摔下了榻。
何七捡起匕刃,在手中把玩着,阴冷地看着卷在车角的小女孩儿:“小娘皮,竟敢偷袭小爷。小爷先弄死你,在玩你娘!”
“不要伤害我女儿!”三夫人惊呼着,反身扑到女儿身上。
“给小爷滚开!”何七一把将三夫人扯摔到一旁,手中匕刃翻转为正,狠戾地将匕刃朝小女孩儿心口扎去。
“不要!”
王三在混乱中忽然听到车厢内惨叫,顿是惊醒。悔不该一时不备冲杀太猛,离了车厢,折身而回。众匪不敢强拿他,被他生生杀了回去。惨叫前后不过是数息,待他杀至马车前,一道青色光影从车厢里冲出,紧接着一具精瘦的尸体从马车里翻滚了下来。王三急忙拉开帘布,看到三夫人倒在榻上,小千金却是定定的望着那道飞掠而出的青影,口里喃喃低语着,模糊不辨。王三上车用手指探了探三夫人鼻息,发现气息虽紊仍在,应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王三不敢再离远,一身血污仗剑立于车架上,左右环顾一番,匪众绰绰不前、一时无人敢上。
且说那道青影直落到匪众之后,王三依着位置高远、以强悍目力借稀薄月辉远远看去。
风间雾里月下。
一众七八百的山匪,凝视着那青光落地聚成影。
青衣风带、银发如练。
---那人寂然立在晦夜里,高瘦的身形却如一朵雪崖上的白莲孤高不染。
这一时,天地也随他而沉寂了。
连风声,都凝止成无。
徐徐。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清瘦的脸庞侧视而来,残剩的一点月辉在他瑰丽的墨色瞳眸里遗落。
身后的数百名山匪,也突兀的惶惶躁动起来。
并,止不住的退后。
那是势,凌驾于人上的气感。
就连王三,也有种形秽的压抑。
这人是谁?
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在他记忆中,没有一个人能比的上不远处那个寂立的青年强大。
也许····只有混沌圣宫里极少出世的混沌教主才能予以匹敌。
“你们不该,烦到我。”
刘麻子,握刀的手有些颤、颤动的厉害。他竟想要逃,从来没有过这种错觉。
---但对方只是一个人,一个人而已。
一个人再强,能敌得住千军万马么?
一个人再强,能匹敌城国之力么?
为什么,他错觉眼前的人可以。
也许不是错觉,应该只是错觉····他矛盾的想。
事已至此,还有退路么?
答案,他太清楚。
---何七像死狗一样被丢出马车,这个人从马车里就突兀的出现了。
像一道彗光,无比耀目的划过他们的头顶。
他们打扰了他,不管这男子是否与月明府有关,都不可能与黑池寨有和解的可能。
不能和解,那就只能杀了。
刘麻子没有任何迟疑,“弓弩手出列。”
黑池寨悉心培养的两百多号弓手在之前乱斗中几乎未参与,所以也保存的最好。
一百多只铁胎弓与一百只连发弩齐整的上了箭矢。
“射。”刘麻子抬手,挥下,箭出如蝗雨。
---“更不该,冒犯我。”
刘麻子耳畔传来青衣人的冷怒之语,如近在咫尺般。
刘麻子惊忙凝视,箭雨中一道青色光影闪烁掠来,被乱箭穿透而过,只不过那些----都是残影。
残影还未及消散,刘麻子却感到背心一寒。
----那是比刀锋还冷的杀气,杀气如凝实,清晰可觉抵在心后。
刘麻子相信只要轻轻一送,他的一辈子就此句点。
身后那人说话了,用着缥缈难知的声韵:“你不会先死,但你不会不死。”
那一抹寒凉在话未落,已消失了。
刘麻子才要回身去看。
身前却传来一声惨叫----一声突兀即止的惨叫,也只有一声。
刘麻子正身看去,一道青白流影正堪堪在身前凝止。
他终于看清青衣人的相貌。
青年,俊美。
但已经迟了。
----眼中。
七八百名手下之中一些青色残影慢慢消散,手下们的动作也一一被定格不动。
如错位的后知后觉,七八百人心脏处同时爆出一蓬蓬血雾,接着肢体瞬间纷纷爆裂,残夜之下血红成雨、天地萧瑟。
“你你你····不是人!呃~~~~”心性强如刘麻子也经不住如此血腥,面色青白的掐卡着脖子干呕不止,一边不可自信的看着眼前青年人。
“我原本就不是人。”青年淡淡笑道。那笑容原本极是清净,在刘麻子眼中却是狰狞的可怕。
青年右手缓缓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掌之中幻生起极寒的青色光气,青光拟化成一柄两尺七、柳叶窄的细长光刃。
“别过来···别过来····”刘麻子看着青年执着细长的青色光刃步步逼近惊骇欲绝、边跌边退。最后退到了硖壁之下,退无可退。而那青色光刃分毫相随,到此也抵到他的心口。
光刃极寒,寒气窜入口鼻进入咽喉几乎窒息,又渡入胸腔。刘麻子只觉得五脏六腑尽皆被那寒气冻碎,一口碎脏血气冲到嘴里,刘麻子吞咳着无法说出话来,只作惊恐的盯着这青年。青色光刃上的寒气持续不断的冲入他的口鼻,进入他的体腔内,肆无忌惮的继续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
“你是想现在死,还是想继续活着。”青衣青年淡淡说道。
---那把青色光刃还没刺入他的身体,这痛苦不会这么快结束。
刘麻子看着这邪魅俊美异常的青年人,便似看到了传说中来自地底深处的凶魔。不,比凶魔还要可怖!
那银白色的长发在淡淡的月辉下微微飘动,青衣青年就这么淡漠的俯视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刘麻子吞咳着血水,心下在生与死间挣扎,或许有时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此刻对他来说,多活一息也是无比的煎熬。但在嘴里喉中反复翻滚上下的血水,让他无法开口说话。他忍住五内剧痛,一口喷出血水,趴在青衣青年脚下,抱住魔鬼青年的左脚,“求求···求···你让···我死。”
“哦。”青衣青年从他怀里抽出左脚,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其实我也不喜欢折磨人。”
待到他走出十步,刘麻子的身体骤然冰化,迅速碎裂、融化----像冰水一般化成无色液体渗入地表,远处不过数念只剩下一个石灰白的骷髅。
青衣青年身影如风,不过一息闪过一两里的距离。
他走到马车之前,司徒清遥正敬畏的望着他,忘记了满地尸骸、也忘记了哭。
至于王三似因血流过多、气力尽乏而倒在车架上。
“你····你是···”司徒清遥还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变化。
“嗯。”青衣白发的青年颔首,回答了她的怀疑。
“唔···”她不知是喜悦还是失落,但不是恐惧,“你会杀了我么。”
“原本会。”他微微一笑,无奈地道:“可你是个孩子,兄长曾说就算两国对立,也不得残害老弱。所以,我不能杀你。”
“谢谢。”司徒清遥淡淡笑道,是谢之前他从山匪手中救了她们母女、也谢他不杀自己。
“咳咳···”青年突然按着胸口剧咳起来,好一阵才止了下去,自嘲道:“这伤还真是跗骨之蛆,都六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变,要维持不住这形态了。”
他又回头看着车厢前的小女孩儿,“我虽不能杀你,但也不允许被人记住。”
“所以,”他抬起脸,看着东边的天色,远处马蹄声渐近。从清水袖中探出如玉手掌,轻按在月明府千金光洁的额头上,“遗忘有时候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事。”
在施咒前,他看到了月明府小千金极认真而深深的凝视着他。
“我想你会理解。”他说,密咒起,右掌心中六色华光旋舞流动,司徒清遥安静地慢慢合上如水双眸。
在记忆逐渐抽离消散之际,他看见她乖巧的微微颔首。
他抽回右手,睨了一眼王三。
“我今日没有多余的玄力用于施用回梦咒,但若是道传了我的踪迹,我必夷杀你三族九代。”
身影一幻,在初曦破晓里消散不见。
待到巨野城精兵来到,王三才敢爬起身子,而手心及颈背早已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