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少城主索性卸去虚伪的雍容狰狞笑道,“月明府家业何其大,你司徒清岳何其善财?如今双城冶金与通汇尽在你掌控之中,下一步冶金一业若是在手。∑事将尽遭钳制,那时对于你司徒清岳来说掌控我城主府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嗯。”司徒清岳微笑,“我是想掌控双城命脉,可惜城主府的权事我一点都看不上。”
“你当我会信么?”镜明目光冷凝,心中跳过一丝失落,“既有倾天之力,怎么会不倾天?”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司徒清岳淡淡一笑,“清岳向来无谋逆之心。”
“这是求饶的话么?”镜明冷笑道,“不觉得已经太晚?”
“哼,求饶?”司徒清岳阴声冷笑,“你镜知常有让我求饶的资本?”
“不到血河心不死。”镜明冷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傲气么?此刻只要我手一挥,这四百名玄风铁骑营战士便能上前将你剁成肉泥。”
“呵呵。”司徒清岳负手而笑,笑声里尽是轻蔑,“少城主不妨试试。”
“这可是你自找的。”镜明说罢,右袖一抬,“玄风铁骑营听令,月明府私藏重器、图谋不轨,若有妨碍搜查者,就地处决。”
“是!”身后的玄风铁骑营战士得令上前。
“别怪我没有提警,尔等若敢上前。”司徒清岳厉声一喝,竟是将一众玄风铁骑营战士一时震慑,“到时可别后悔。”
“司徒清岳,你会连后悔的时间都不会有。”镜明狞笑一声,身后玄风铁骑营战士一拥而上、鱼贯而入。
十丈前,司徒三爷笑容微微,眼中燃起几分悲悯而无奈的神色。少城主看得一怔,心中暗生几丝惊疑,但很快便被左右齐拥而上的玄风铁骑营所掩去。
不可一世的司徒三爷就这要死在他手里了么?少城主心下是近乎不真实的喜悦。而他身后的诸位商道大佬们也竟是感到几分莫名的淡淡失落感。
也许今日司徒三爷的败亡,对于双城商道来说未必是个福音。从此,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正面抗衡城主府了吧。
今日月明府的败亡,也将是双城商道再次受制于政道的开始。他们,在这一夜中已倾尽资本,然而换了一场两败俱残。
司徒清岳就这么要败了么?
呵,十丈的距离,又能有多长?应该没有悬念了吧。
但,他笑的很淡定。丝毫感觉不到惊惧与惨白的气息。
司徒清岳侧身看着随在身边的小侄儿。
他才十二岁,那稚气未脱的脸上竟也没有半点恐惧。
“小川,你不怕么?”司徒清岳笑问道。
“为什么要怕?”白川淡淡说道,那灰黑色的瞳眸里放佛看不到奔袭渐进、黑甲黑袍的玄风铁骑营战士,也无视了那重重如银浪的锐利斧刃枪锋。他看着司徒清岳,脸上是单纯的信任,“我娘说舅舅这个双城没有人能战胜舅舅,我相信娘亲、所以也相信你。”
“呵呵,小遥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司徒清岳朗声而笑,“我可不能辜负你们的信任。”
是的,不会。
世间难得有能将生死托付于他的信任,从前有小妹清遥、如今是她的儿子。
十丈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更不长。
当先的铁骑营战士已是在这数念里冲到了司徒清岳的身前,那高扬起的斧刃也砍到了司徒清岳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
司徒清岳扬眉冷笑,“司徒府岂是你们能来就来的。”
话一落,在白川与司徒清岳身前,突然响起天塌地陷般的巨响!那十丈的距离,在剧烈的塌陷声中变作了十丈的鸿沟!
百数名铁骑营战士猝不及防,转瞬被突兀出现的倾塌带入了裂隙之中!
那塌陷之势迅烈向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府门之前、少城主镜明之前!少城主惊惶连连后退十数步,堪堪退到月明府宅门之下,那塌陷也随即而止!
至此,先头拥上的一百五十余名玄风铁骑营战士全数被陷入了地里。
少城主深吐了一口气,转眼看向那地陷。
――这裂隙之深足有三四丈,底下排布满了锋利的刀尖、箭头,撇去虚掩的泥石,可以分辨出是一处纵横十丈的巨大方坑,坑壁俱为光滑的青石壁,壁上有青苔满布,显然这坑早已设置多年,坑底那些断裂、网状的精铁架正是原先架在巨坑之上的表层。
“你的心计可是真的够狠。”少城主望着坑底惨落在刀锋刃林之上的旋风铁骑营战士心底不由一阵后怕,幸好他没有过于忘形而上前。这巨坑空陷甚大,而表层最多不过薄薄两三尺。十丈方圆的空陷之上仅靠着线条不过成人手臂粗细的精铁网架来支撑。月明府中来来往往的人极多,就不怕某日会突然塌陷被乱刃穿身么?司徒清岳长行在这巨坑之中,也不怕会坑到自己?少城主所言的狠字,无疑是说司徒清岳对自己与对别人一样狠。
司徒清岳略过坑底百十个痛苦挣扎的身影,微微一笑:“我早提警过你们。”
“你就不怕这刀坑有一天所坑杀的是你自己么?”少城主道。
“这上面的精铁架子没有过大的负重是不会崩塌的。”司徒清岳笑道,“我月明府出入的可从没有如今晚玄风铁骑营这么猛烈。”
“这刀坑,你设了多少年?”少城主幽幽一叹,问道。
“九年。”司徒清岳淡淡一笑道。
“九年?”少城主一惊,也就是说了从司徒清岳初掌月明府权事时,他就花了大心力暗中造了这刀坑,“我该说你够谨慎还是该说你够阴毒?”
“都可以。”司徒清岳笑道,“圣者一虑万年,帝王一策千年,我司徒清岳不才,但总要做个十年的准备。”
“心计上我确实不如你。”少城主叹道,一双英目冷凝、杀机丝毫不掩盛烈,“但这十丈的距离可挡不住我镜明的杀意。”
话落,少城主身后余下的两百五十名玄风铁骑营战士,齐时自背后拿下铁臂机弩、拨弦上箭,两百五十只机弩上冰冷的银白箭簇直锁向庭院之中的一长一幼。
“我知道。”司徒清岳颔首同意,神态却是闲适,如之前一般不着一点杀机,一袭白衣在子夜夜风之中冷艳如玉,“玄风铁骑营善于骑射,这十丈,确实不够一箭之地。”
“但,”司徒清岳眉峰微扬,墨色的瞳眸凝向十丈前的少城主,令后者不可自抑的一颤,那瞳眸里・・・竟似吞噬了这夜下所有的光与暖,衬得司徒清岳整个人也冷傲如神。
――――
子时六刻,月明府下。
青衣青年撑着一柄西湖油纸伞,伞面上是写意的水墨云烟画。画上有断桥残雪,也有晨烟暮霭。伞下是谋动月照的小神武侯,小神武侯一袭白衣,不过相对于庭院之中的司徒三爷的白,他的衣色就有一些偏于苍灰。司徒清岳是如玉如月的冷白,而他是如雪如冰的苍白。同样是白,却是不同的韵意。
他的长衫上也不如司徒三爷只有玉白那单纯的一色,他的背后是一张水墨丹顶白鹤图,那鹤羽翼收敛、目在九天,意欲翱翔――如他,他是不会一直屈居在这双城的。
他之所以会在这里数年,只因为他遇上了凤凰,当孤高清傲的丹顶白鹤遇上了百鸟之皇的凤,只有臣服。司徒三爷无疑是那只凤凰。
此刻,场中仍旧站着的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十个人。
这十人便是双城最为核心的存在,无一不牵动着双城的进程。
青衣青年执着水墨油纸伞,那伞开自小神武侯手中,由家主司徒清岳所赋予。漫天青白色的烟气开始缓缓回流到伞面之上,随着青衣青年掌下的剑上的血水亦落尽了最后一点猩红,夜穹之下的雨也渐渐凝止,宅门之下的少城主与一干商会主事的眼中早已被抽尽了神彩,只剩苍白、与不期的恐惧。
小神武侯饱含无奈的一叹,青衣青年默然收合水墨油纸伞,思绪回到到场的那一段。
――
“但,”司徒清岳司徒清岳眉峰微扬,墨色的瞳眸凝聚了此间夜下所有的光色,“少城主,我可说过用财之极,御鬼通神?”
少城主脸上生起轻蔑,“我倒要看看现在谁还能救你?”
“哦?”司徒清岳嘴角勾起一抹诡秘,迫得少城主与一干双城重商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
身后,雨夜里。
白衣文士一手负背、一手羽扇轻摇落足在烈风厉雨之中,一名青衣青年的剑士随行在白衣文士身侧。
“小神武侯?!”一干人中不乏眼力上佳之人,少城主镜明更是只在这人出现在眼中之时就已看出来人身份,另一个青衣青年人正是月明府铁剑王三先生的入门弟子、也是司徒清岳唯一的亲信扈从――鬼剑・司徒七。司徒七本是孤儿,自小随师傅王三姓,十五年前年十四岁的王七艺成出人意料的选了当时并不出众的司徒三少爷司徒清岳为侍主。尔后,司徒清岳掌了月明府权事,许了王七司徒姓氏。司徒七不同于王三,用剑以快为要,出道两年之内即尽败双城内所有高手,连时任无双铁骑统领张合亦不出百招便败。这数年来,各个商会主不乏因为忌恨而派遣刺客刺杀司徒清岳,城主府亦下过毒手,但尽数被司徒七所破。
谋有小神武侯,武有鬼剑司徒七。才是成就了如今司徒清岳令人仰望的高度。
“来的正好,省得本城主再逐个搜捕。”少城主笑道,一双英目不无倾慕的看着夜雨中来的白衣文士,“不过,如果小神武侯愿意投诚于我,我仍愿以国士相待。”
“布武谢城主厚爱,”小神武侯抱袖还礼,“但,良谋不轻弃主,布武当是与少城主无缘了。”
“好、好、好!”少城主冷笑数声,眼中亦收尽恭谨之色,“那别怪本城主手下无情了。”
“放箭!”
――话落,两百五十名旋风铁骑营战士机弩齐开,两百五十支短箭飞如蝗雨。分猎向两处四人。
只是那箭雨,却未能隔开司徒三爷冰渊一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