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先生看,如今城中是什么情形?”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璇一身梅子色,头发扎得结实,首饰只有两件光秃秃的多宝簪。
许先生问“你打算去哪一边?”
“我不在的日子里,请先生替我照顾一二。”赵璇没有回答,正色道。
“你不要冲动。”
庭中花正好,只是无人赏。
赵璇坐在原地看着一身素衣的许先生,忽然郑重的行了一礼。“在我心中,先生一直都是我的长辈。这一次希望先生能够给我几分薄面,暂且搬到公主府中暂住。”
“韩朝病成这个样子,你却要出远门,是不是太危险?”
“缺了一味重要的药引,我要亲自去拿。”赵璇道。
许先生转了转左手的镯子。“路上小心。”
“先生若觉得隋丰可用,便用。”赵璇想了想道“只是我觉得她恐怕被二殿下收买,和齐国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隋丰爱财,却未必会为了钱财而卖国。”
赵璇道“希望是我多虑。”
“绿杨也跟你去吗?”
“绿杨不去。”赵璇道“为了先生的安全,请先生就住在隔壁的院子里,缺什么就吩咐行客,他如今已经能管事。”
许先生便应了,看着她离开。
赵璇先是去看了卧床休息的赵晗。“我要出趟门,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不管谁来说什么都不要离开。朝哥哥病了,住在你隔壁,你不要去看他。若觉得精神好些就去隔壁看一看弗思。”
赵晗下意识的拉住赵璇的袖子。“姐姐,出什么事了吗?”一连几日赵璇都来去匆匆,虽然身边的人看起来一切如常,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我带了可靠的人,不会出事的,我很快就会回来,我不在的时候许先生也会住在府中,只是她喜静,你不要去吵她。”赵璇摸着她的头说“这一次你要替我照顾好这个家,好吗?”
“姐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好照顾好他们的!”赵晗认真道,紧紧的拉着赵璇的袖子,却没有再说希望她留下不要离开的话。
安顿好赵晗,又去看了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韩弗思。小孩子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有时会因为看不见爹娘而哭闹,可绿杨很擅长哄孩子,不一会儿就好了。
赵璇满怀歉意的对绿杨道“你的婚事恐怕要往后挪一挪,过些日子再办。”
“殿下不必介怀,绿杨明白。”
废话不多说,赵璇低声道“虽然先生一直为隋丰说话,但终究不可尽信,你让行客留心门前,别让她进来。”
“殿下不信先生的话吗?”
“我信的是先生,不是隋丰。这个人太奇怪了,来无影去无踪,总让人觉得不安。”
绿杨便答应下来,道“殿下此行一定要小心。”
告别了绿杨,赵璇进屋看没有知觉的韩朝,他的脑袋被垫高,泡在棺材一样的盒子里,脸色惨白,没有生气。
赵璇只是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沉默着离开。
船行两日,才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港口。
说是荒无人烟其实也不对,岸边上躺着两个人,脚翘在拴船柱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动着。
即便听见水声也没有动作,草帽遮在脸上,一副闲适的模样。
“拴船!”
“拴不了!底下有礁石,停不了船!”懒洋洋的语调听得人气恼。
“睁眼看看是谁!”绿萤喊道。
躺在岸边的人扒拉了一下草帽,看清船上的旗帜,“噌”的一下坐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拍身边的人。“快起来,大姑娘回来了!”急忙跳下水,将提前布置好的障碍物挪开,牵船进来。
两人哆哆嗦嗦的将船拴好,垂首站在边上不敢发声。纯白的靴子踩在青灰的石砖上,炎热的感觉在一瞬间就透过鞋底传过来。“徐博在哪里?”
“在茶寮里。”一行数人便径直而去。
岸边阴凉处果然有一座小茶寮,东一个西一个的躺着无所事事的人,正半梦半醒的说闲话。
绿萤脸色难看,呵斥道“大姑娘回来了,都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看清是谁之后,刚才还懒散闲适的人都慌里慌张的坐起来,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见过大姑娘!”
赵璇看着周遭的陈设,许多东西上都带着一层薄灰。“阿阮呢?”
“阿阮上个月没了。”
“便是茶娘没了,也不该这样荒废!”绿萤道。
众人连忙收拾干净茶寮,寻了干净的桌椅摆在外头树荫底下。
赵璇看着颤巍巍的跪在面前的十来个人,心情有些沉重。
小渡口的人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功夫都不错,阿阮又是试毒的高手,怎么没了也没人和她说一声呢?
看来岛上果然出了大事。
即便跟着赵璇的人并未手持兵刃,可这十来个人也根本不敢胡乱动作,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关渡口的命令是谁下的?”
徐博颤颤巍巍的抬头看了一眼赵璇,苦着脸道“是从老宅里出来的命令,我们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他早知道这命令会闹得满城风雨,这下可好,把出嫁的大小姐都招回来了!
老宅里住着祖父,自然人人都以为是祖父下的命令,可赵璇却觉得有些古怪。“阿阮是怎么没的?”
“老宅的人说是喜丧,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赵璇看了一眼同样闻声皱眉的绿萤,只有死者德高望重,福寿双全,家族兴旺,且年纪在八九十岁的人过世才会称为喜丧。
阿阮不过三十出头,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姊妹,并未成婚,怎么会是喜丧呢?
显然站在身侧的绿萤也是这样想的,她暗暗的握紧了袖中的短刀,将众人的神色都细细查看。
“阿阮的坟立在哪里?”
“葬在催折林中。”
“前头引路。”
前往催折林的路上,赵璇心头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脑子里有些混乱,这一次的事情究竟出自谁的手笔?
马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和赵璇的深思不同,绿萤一直半掀车帘,仔细的查看着周围的环境。
马车刚刚进入催折林的范围,绿萤就一把抓住赵璇的手,用力的捏了一下。
赵璇立刻回神,在绿萤的帮助下钻进座椅下的暗格,透过车壁的小窗看尾随在后的人。
数量不多,但一个个打扮得都很干练,兵刃的寒光并没有因为炎热的日光而变得温暖。
赵璇有些许紧张,但并不害怕。侧躺在隔板中,看他们步步逼近,手里的箭直直的冲着马车来。
有几支箭目的明确的射向赵璇藏身的车下,显然是熟悉这整套流程的人。赵璇扣了三声底板,对绿萤道“家里有贼。”
绿萤脸色严肃。“姑娘回来是机密,根本没有通知家里。”
“我安逸得太久,都没有察觉有人在我身边点了灯。”赵璇伸手去摸底侧的暗格,从里面摸出弓箭。
赵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疾驰的马车中站稳双脚,脱去繁琐的外衣,露出里面窄袖的衣衫。紧了紧护腕,将被绿萤第一时间合上的窗打开一条细缝。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却只是射箭,并不近身,明摆着要逼赵璇出手。
“这么好的天气合该纵马。”赵璇目光冷酷,背上箭囊,左手持弓,蹲在门前。“入催折林后左行三射急停。”
“是!”
绿萤也已经换了干练装扮,两人一黑一白,看起来恍若黑白无常。
“许久不曾同场,不知这一次谁能拔得头筹?”
“大姑娘闲了这么久,只怕未必拿的稳。”绿杨毫不示弱的扬了扬手里的刀。
催折林独有的香气透过车壁蔓延进来,时机到了!
赵璇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绿萤就踩着马背上了车顶,毫不犹豫的将刀扎进迎面而来的人身上。
弯弓搭箭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没有犹豫,没有手抖,每一箭都恰好扎入肩背胸膛。
虽不能死亦不远矣,被赵璇一箭射落的人紧接着又被赶上去的绿萤和其他两人轮流扎刀,确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过了足有一刻钟,林中的香味都被血腥味覆盖,赵璇才停下手中的箭,警惕的看着枝叶茂密的树林完全没有松懈。
“大姑娘!都是沈家的家奴。”绿萤道。
赵璇点点头。“先去看看阿阮的墓。”
阿阮墓前都是陈土,没有新近翻动过的痕迹。赵璇正觉得疑惑,忽然看见远处有人影晃动,箭已上弦,却听见对方大喊“大小姐别放箭!”
绿萤挡在赵璇身前,其余两人站在身后,形成合围之势,将赵璇牢牢护住。
“舟平?怎么是你?”
“大小姐!可总算是让我等到你了!”舟平说着就要扑上来抱着赵璇哭,却被绿萤的刀逼退,哭声噎了一下,道“阿阮伤得很重,我救不了她!”
“阿阮还活着?”
舟平指着远处的小屋。“她就在里头,整日咳血昏睡,我带回来想要献给大小姐的药都用在她身上了!”
“子敬牵马,子平扫尾。绿萤我们走!”
这座小屋还是舟平来到岛上之后自己建的,靠近岛的边缘,紧临着催折林,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屋里几乎没有陈设,十来岁的女孩子木愣愣的坐在院子里择菜,面黄肌瘦,没有精神。
赵璇打眼一看,就觉得这人眼熟。“你怎么还把人带回来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一溜烟的跑进屋,紧紧的把门关起来,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
舟平摸着后脑勺笑“到我走的时候都没有找到她的家人,问也不说。总不能把人扔在外头,就带回来了。”
赵璇没有多问,跟着他去看阿阮,躺在床上的阿阮脸色惨白奄奄一息,领口上全是黑黑红红的血迹。
“阿阮?到底发生什么了?”赵璇轻轻的晃了一下她,试图将她叫醒。
她毫无生气的随着赵璇的动作动了两下,全然没有清醒的意思。
“大小姐,要不等两天再说吧?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舟平道。
“没有时间了,我上岛的消息已经传出去,我今天一定要回老宅。”赵璇道。一旦回去,就没有机会再来看她。
赵璇坐在院中,看那个女孩子依偎在舟平身边,仿佛很信任他的样子。“你的年纪也不大,应该避嫌。”
女孩子紧紧抓住舟平衣角的手微微发白,发着抖都不肯松开。
舟平安慰似的拦着她的肩看向赵璇“她一个女孩子,年纪又这么小,要是一个人流落在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算了吧。”
“要不了两年她就及笈了。”赵璇深深的看他一眼,将他的慌乱无措全部看在眼中。心里暗暗叹气,却没有点破。
眼看着日头西斜,要是再不走就实在太说不过去。正在赵璇打算带着遗憾离开的时候,屋里污染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阿阮醒了过来,用力的咳嗽着,血咳得到处都是。
舟平为难的将赵璇拦在门前。“大小姐还是不要进去了,免得弄脏了衣服。”
停在门口的赵璇冷静的看着屋里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阿阮,脸色变幻莫测。
又过了一会儿,舟平才出来把赵璇请了进去。
阿阮已经等候多时,气若游丝的冲赵璇伸出手。“大姑娘!”
“你怎么样?”
“家里有贼!”阿阮紧紧拉住赵璇的手。“那天半夜我在茶寮里瞌睡,忽然听见有人放船的声音,就想出去看看究竟是谁,谁知却被人一箭扎透,险些丢了性命。”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可赵璇却因此而沉了心。
“可看清是谁了吗?”
阿阮无力摇头“天黑,没来得及点灯。只闻到了墨香。”
话音刚落,绿萤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下意识的看向赵璇。
韩朝所中的寻画之毒在没有使用的时候就带着一股浓浓的墨香。
“大姑娘!催折林里有鬼!”说完这一句,阿阮便一命呜呼,没了声响。
可听了这个消息的众人都陷入沉默。
崖城出了叛徒,而且还是出在掌权人的身边,怎么不让人惊讶。
因为得天独厚的优势,崖城早就成为陛下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还闹出这样的事情,只怕更加强了陛下换一个掌权人的想法。
众人都惴惴不安的看向赵璇,六神无主。
赵璇用被子盖住阿阮,掷地有声。“崖城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楚庭!”
到了夜半时分才终于赶回老宅的赵璇并没有受到热烈的欢迎,静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遥远的另一处院子里,有人低声道“阿璇的下摆上沾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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